close

 

他走了以後,雨突然傾盆的下,昏天暗地的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路人們整群整群的被雨趕進店裡成了客人,
絲毫沒有悠閒喝咖啡的興致,點了最便宜的低消便紛紛希望我把冷氣開大開小、
給他們地方晾雨衣和安全帽,甚至有客人直接拿了我桌上乾淨的毛巾順手就保養起他的玉腿。

服務業就是這樣,扯上金錢關係彷彿就是理所當然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時我才配合起妹妹的耐心和脾性,我才獨自開店不到兩小時已經近乎抓狂。

Fine, I'm fine.

 


 

打工的妹妹終於在下午一點準時上班,
雖然當初我會錄取她有一半是因為她家裡住得近,
但我並沒有特別叫她提早來受罪的意思。

我是老闆,這是小事。

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沒有她的電話,甚至連她本名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很少上妝,上班時第一件事是先將頭髮紮成兩根馬尾,
面容乾淨清爽,雖然不永遠在笑,但一般的表情也不叫人害怕。

總之,是個不會惹是生非、安份守己的好員工。

我只知道她叫小春。

 

「小春,麻煩妳把門口地板拖一下,幫客人加一下水,我去後面一下。」

待她打完卡、將馬尾紮好,我輕聲向她交待了一下店裡的事。
雨已經停了,外面天氣正好是最悶熱的時候。
我打開通往家裡的後門,安靜無聲的躲了進去。

我還是不擅長面對人群。
即使我曾經站在舞台之上,我也慣用打在我身上的燈光、
去建築我與台下觀眾任何一點交流的可能性。

因為我看過友善的面孔背後真實的醜惡,
我知道緣份盡了的時候,冷冷列出的清算單會有多長,
我看過家破人亡,知道爭奪錢財的醜惡,
知道再怎樣炙熱的感情都將歸為冰雪.........

 

所以我害怕。

寧可將世界錶上框,鑲上碎鑽,
四平八穩的釘在離我十步以外的安全距離。

最後一個待在我的世界的人,是一年前驅逐出境的他。
而現在的我,並不孤單,只是越來越冷漠。

 

我站在蓮蓬頭底下用涼水將自己沖了一遍,
沖澡已經成了我冷卻自己的一種方式。

沒有費力的刷洗,沒有迷人的香氣,
我只消將自己從頭到腳沖洗乾淨,
擦乾,吹乾,套上只有洗衣精香氣的衣服,
這個世界就可以從頭再來。

心頭卻突然浮現早上那個男孩顫抖的背影。

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站在蓮蓬頭底下,我難得的有了思緒。
我身旁的人幾乎都是感情豐富,男孩子掉眼淚不是太稀奇的事。
只是就算我並不驚訝,也還是會擔心。

畢竟,每滴眼淚都是心碎。

而不是美場心碎,都有人會為你心疼。

 


 

「姊~ 」

晚餐時間還沒到,妹妹已經踏進店裡,笑著朝我奔了過來。

「咦? 怎麼回來了,我以為妳今天會休息的...」

我有點驚訝,她看上去精神不錯,
臉上的紅腫已經消去,瘀青則巧妙的用粉妝和捲髮遮了起來。

「他晚上要回去加班,我想店裡也差不多要忙了,就先回來啦。」

她甜甜的笑了笑,上了睫毛膏的雙眼眨呀眨的,將一股陌生的沐浴乳香味搧到我鼻尖。

「這樣啊...」我瞇起虛偽的笑,我想她沒有看出來。「 我才正要開始弄晚餐的材料呢。」


果不其然,她哼著歌走到角落,將外套收進櫃子裡,
絲毫沒有察覺她一點也不貼心溫柔的姊姊心裡真實的想法。

而我真實的感受到底是什麼呢?

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最不願意承認的就是我心裡那股冰冷的寒意。
我不屑她的生活態度,她的行為模式甚至她某部份的價值觀,
她是我妹妹,我看著她從牙牙學語到被人糟塌;

我生氣嗎?我氣。我為她心疼嗎?我疼。

可是她在乎嗎?
又,即使當我這樣問,她理所當然的會說她在乎,
但這一切生氣心疼在乎... 可會影響到她一絲絲的繼續這樣過她的人生?

Face it, never.

 

「遊戲和鈴木呢?」妹妹將頭髮盤成一個髻,挽起了袖子站到我旁邊。

「還沒到啊。」我將赤裸的雙手放在冰水底下沖洗,冷水在冷氣房中更加凍痛了我的手,
而我只是將菜移進水槽,用不斷的沖刷來掩飾我心裡那更加放大的、點點的刺痛。

妹妹一邊熟練的準備著晚餐的材料,一邊跟著店裡的音樂小聲的哼起歌來;
那是陳珊妮的新專輯試聽,公主幽幽的淡唱著:

問你怎麼走,我不堅持...音樂停不了,讓人哭...

 

因為怕被傷害,所以在覺得刺痛時便扳起面孔,
冷冷的說盡自己有多麼的不在乎。

對不起,我真的是很糟糕。

 



如果能用一條分隔線清楚的標明我不愛了的那個時間點,
我想也許他也不會如此困惑。

但也許,只是讓他更困惑我態度360度的大改變,是為什麼而已。

可能真的就只是孤單不得。
再也不用向誰報備行程,再也不用等電話說晚安,
回到家關上門... 任寂寞像是狗咬般分噬我殘破的自由。

冷漠是因為,看起來不在乎,也就不會有人抓住你的弱點。

而我現在的弱點是,我開始像你。

 

我發現自己常常會不經意的使用你的說話方式,
你哄我的口氣我會拿去哄妹妹,
你說服我的觀點我會拿去說服其他人,
但即使是一模一樣的口頭禪,一模一樣的講話方式,
也只是讓我更加感覺到我們的距離,真的是越來越越遠了。

因為不會再見面,
所以把回憶刻在自己的靈魂裡,說服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而我多麼害怕被發現這樣的自己,
因為就像小說漫畫裡的邏輯一樣:
當你太在意一個人,讀者一看便知道你是喜歡上他了,
當你努力想要裝做不在意,當你的思緒不經意的會飄向他,
當你在無意識中會想起他,會介意他現在過得怎樣,
十之九十作者和讀者想要表達和理解到的都是你愛上他了。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我並不後悔說分手,也沒有想要復合的意思,
一切一切對他的在意皆不出自憐憫也絕非眷戀,
只是像移動太快的時光,在我眼中留下的殘影一般,
我追逐著那一絲一縷的光影,只因為我還沒習慣。

還沒習慣他已經不在身邊。

 

而這是我最大,最害怕被發現的弱點。

害怕別人笑著對我說:「那是因為妳還愛他啊。」

 

 


 

情侶分手時,多數朋友都會惋惜。
而情侶復合時,多數朋友都會感到高興。

勸合不勸離,這是多數朋友心裡善良的默契,
因為再怎樣,在朋友眼前你們都曾是那樣幸福快樂的,
而背後的辛苦心酸,你們沒有提起太多,
朋友們也就自動在假想中降到最低。

但再黑暗一點的想法是,
你們復合了,一切照舊,大家省得麻煩。

 

當然,這只能適用在是因為在一起太久、感覺淡了而分手的情侶之上...
其他因為第三者、家庭、現實負擔等等因素而分手的人,
拖泥帶水,比連續劇還拖戲的時候,
恐怕也沒有朋友要看了。

 

 


 

其實我還蠻想找個機會和妹妹大吵一架的。


把話都說開,可以完全口不擇言或至少不需要太多修詞,
我想我的第一句會是:

「妳這樣一個換一個也不會幸福的。妳不是不會看人,只是妳根本沒在看。」


沒在看就栽下去了,賭賭看這個人會不會值得,
不值得就掉掉眼淚,心痛心痛,牙咬一咬忍一下再換下一位。

人都有選擇的權力。
尤其是像她這樣美麗的花樣年華的女孩。

但花是會謝的。
謝了,就不會再開了。


我想這麼一句會必定能讓她大為光火。
雖然她從不曾對我大聲過,
但我在腦子裡已經想像過她對我吼叫的情形。

 

「妳憑什麼這麼說!」她應該會這樣說。
「妳有什麼資格,用妳擁有的一切去批評我追尋的方式?!」

唔,後面這句就太嚴謹了,不像她的講話風格。
她了不起會說妳有什麼資格批評我的人生吧。

不過,我想她會這麼激動的話,就代表了我說的是對的。
即使根本沒有資格批評她的人生但我還是對的。


光就這點,和她吵這場架就值得了。
如果她會因此清醒點的話。

 

只是我很懶惰。
我既沒有當壞人的嗜好,也已經被罵過太多次雞婆了;
最重要的是,和妹吵架、代表我得再找人來看店。

太麻煩了。

 


 

晚餐時間,傻蛋二人組(他們好像叫自己"有夢最美"之類的俗名,我根本懶得記)開始唱歌。

聽得出來他們有認真練習,配合度高出不少,
也不會遲到早退,除了沒事還想把我妹之外,一切感覺都慢慢上了軌道。

生活嘛,總是這樣的。
總有些不得不、或是自己橫衝直撞造成的改變,
但終究,一切會被習慣,會被淡化,
直到成為你生活的一部份。

 

我不自覺的看了一下口袋裡的手機,

八點半了。

它還沒有響。

一整晚,沒有熟悉的音樂響起,
就像總是會被別的事情取代的習慣一樣,
我也開始,會被別人取代。

 

台上,遊戲清新的聲音正翻唱著劉若英的經典歌曲「後來」,
而我只是悄悄的打開了後門,溜了進去。

 

後來... 我並沒有真的學會,如何去愛。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潔小摳 的頭像
    潔小摳

    純真年代

    潔小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