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我夢見你,站在我房裡,
而我坐在床沿,一臉不耐煩的拿起手機,一次又一次的看時間。

然後才發現,你的表情怪怪的。

啊,是啊。
我都忘了。

我是拿新男朋友的照片當作手機桌面的呀。

 


 

 

「姊。」

突然聽見妹叫我。
一下分不清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我揉了揉眼睛想要站起來,一翻身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

「姊。」

妹又叫我,輕輕的推了推我的肩膀。

我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些。

「怎麼了?」
我望向床頭的夜光時鐘,凌晨兩點半。

她沒有說話,我心裡已經大概有了個底。
她輕輕的坐在我床沿,而我打開了床頭的小燈。


依舊,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閃爍的看著我。
換我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伸出左手輕輕理了理她凌亂的髮絲。


「還是不肯分手?」我問她。
她有點顫抖的皺起了眉頭,眼淚像斷線的珠玉一樣掉了下來,
啪搭拍搭的落在我手掌心。

「乖,把我的外套批上。」
我指了指那件掛在椅背上的針織外套,
她順從的穿上。

我也下了床,套上床頭的牛仔褲和厚帽T,
將手機和錢包丟進腰包裡,輕輕的牽起妹妹的手。


「走,去醫院驗傷。」我說。

 


 

 
其實我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冷靜,
也沒有其他人想像的那樣狂怒,
我只是靜靜的問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然後陪著妹妹安靜的將他送上了警察局。


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兒一句「妳不就是死要錢」,
惹得妹妹憤怒的狂吼,「我告你告定了!!」
對方的家長姿態不低也不高,
一邊祈求著希望妹妹看在曾經的情份上,
不要讓男孩子留下前科;
但一方面,也許男孩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吧,
發生了什麼事、總覺得是女孩子不檢點,
不管是懷孕、暴力事件或是分手,
出了什麼父母必須要睜眼面對的事,
男孩的父母總是能理直氣壯的用一種不屑的眼神,
直盯著那個已經受你們的孩子傷害夠深了的女孩。

說實話,我並沒有特別袒護我妹妹。

但也還好,當那雜種講出「妳不就是死要錢」的時候是在電話裡,
否則我難說我自己可以堅持自己的立場。

「人生是妳的,我說過了。」我點上了三年後的第一支煙,
剛做完筆錄的妹妹正坐在我旁邊的皮椅上,玩弄著長外套的袖口。

「我不會保護妳,也不會責罵妳。」我深深吸了一口。
此時的我很需要一點尼古丁的鎮定。
「就像妳一直以來都想要的自由一樣,
妳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學會負責。」

妹妹的眼淚在掉,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我知道她會沒事的,於是我熄掉了煙。
當我看見警局門口,另一個男人衝進來將她抱進懷裡的時候。

 


 

 
幹嘛?恨我嗎?
彼此彼此。

愛恨是兩面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
當你為一個人寫了一首情歌,他會感動;
但當你同樣寫了一首歌咒罵他做過的蠢事,
他會恨你。

人永遠都只能接受奉承。

很正常。

 

一個人回到家裡,我拿起許久未彈的吉他彈唱了起來。

很久以前,我會花我每天四分之三以上的時候在聽音樂、寫歌唱歌,
但隨著年紀越大,越習慣舒服的物質生活,
我們都迷失了前往夢想的方向,
開始一昧的把「夢想」當成一個漂亮的裝飾品,
掛在我們的嘴上、筆下或白日夢裡。

一直到有一天,某個人不經意的戳破了這個大家共同維持的謊言,
於是一切再也無法收拾,
大家各自拎起殘破的回憶,踏著衰老而必然的步伐背道而馳。

我們不再是誰口中的嚮往,
也不再是寐時能笑著期待什麼的大孩子,
我們只是我們而已。

剩下的只有,我,和這把吉他。
甚至是一把不屬於我的吉他。

 

我很隨意的撥弄著琴弦,斷斷續續的刷著幾個我勉強記得的和弦,
清晨六點半,入秋的天空剛剛甦醒,
白茫茫的天空預告了一天的陰冷,
我穿著單薄的外衣,用腳將和室的門關上,

一切好安靜。

好安靜。

 


 

 

在我閉上眼之前,我看見好久不見的夥伴們,
笑著、鬧著在我們第一次擁有的小小舞台上。

我忍不住撐著朦朧的雙眼,
將模糊的視線定在霧玻璃窗外那片白茫茫的虛無之上。

 

「叩。」

 
 
一聲輕敲在玻璃上的聲響讓我又清醒了過來。

一個人住在外面快一年了,
這棟正面朝著大馬路、兩邊開往小巷、背後是窄小防火巷的房子,
已經讓我練成了隨時清醒的警覺心。

我睜開眼睛,霧玻璃窗外閃動著一個人影,
看來是個短髮的瘦小男子;
我無聲的坐起身子,掏出口袋裡的防狼噴霧劑,緩緩的走向窗口。

我沒有要嚇他的意思,
所以我讓自己的影子也映在玻璃窗上,見他沒有被嚇走的樣子,
這才緩緩開了窗。

眼前是個幾乎可以用「可愛」形容的男生,
雖然穿著直條紋的麻布白色襯衫,配上灰藍色的牛仔長褲和皮鞋,
但他的「帥氣」幾乎可以被「可愛」取代──如果他將臉上的粗框眼鏡取下的話。

我並不會說什麼我並不以貌取人這種假話,
在談話前的第一印象本來就是由外表決定;
但我並沒有忘記手中的噴霧器,
我只是放鬆了臉部的線條,輕輕的問了一句:

「有事嗎?」

男孩眨了眨他漂亮的大眼睛,我突然分了神;
妹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也總是這樣動人的眨著,
現在,卻多了一圈紅腫的印子。

「呃。對不起...」男孩有點困窘的抓了抓頭。
「我不是故意打擾妳的,只是... 太早... 找不到店... 然後又聽到吉他聲... 就...... 」

他有點支支吾吾的講著,而我竟然一下忘記自己就是開店的人。

「幾點了?」我問他。聲音意外的沙啞。
我想他再晚幾秒說話,我就要盯著他美麗的大眼睛落淚了。

他舉起腕上的手錶,唔,看來價值不斐。「九點快半。」他說。

我呼了口氣,將散亂的頭髮全撥到腦後。

 

「如果你想吃早餐的話,」我一邊紮起馬尾一邊說。
「給我五分鐘。」

 


 

 

「不好意思耶,麻煩妳這麼早開...」

我一打開店門,那困窘的大男孩便搔著臉頰,一臉不好意思的道著歉。

「沒差。」我清了清喉嚨,走進吧台後面、將臉挨近水龍頭邊清洗了一下。
「反正今天打工的妹妹有事,橫豎也是我要開店的。」

男孩在門口躊躇了一下,隨即走到吧台離門口最近的位子坐了下來。

「謝謝你坐這邊,我省事不少。」我用手巾將臉擦乾,勉強擠出了微笑將菜單遞給他。

他有些靦腆的笑了笑,我心中的防衛鐘聲響起:
這男孩只是太早出門,離和朋友約的時間還很久,
所以想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坐著消磨時間罷了,
妳可別以為人家就心甘情願的和妳這個衣衫不整的歐巴桑聊天。

啊。

自己提醒了自己。衣服都沒換呢。

 

趁著他還在看Menu,我放了張CD進唱機,悄悄溜進後頭房間裡打算換件衣服。

手機響了。

我僵在原地,聽著熟悉的音樂完整的又響了整整四分四十一秒。


衣櫃底部那件露出一只袖子的灰色厚棉外衣,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
那是某年耶誕節我買給你的禮物。
而在某次我忘了帶外套又感冒的冬日又由你套上了我身軀。

然後,在某天被壓進記憶的最底。


電話鈴聲結束,我剛畫好簡單的眼線,抹上唇膏,大步走回店裡。
那男孩的外套和包包都還在椅子上,但廁所的門是開著的,裡面沒有人。
我往門口望去,看見他在拿著手機,正比手劃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吧台上的Menu被翻到咖啡和可可那頁,於是我先將濃縮咖啡機打開暖機,
再將盛了水的壺子放到電磁爐上,準備為自己泡杯熱可可。

「我就跟妳說不是那樣的!! 妳到底在氣什麼??」

一聲怒吼從店外傳來,雖不到嚇人的地步,但還是聽得出來滿滿的憤怒。
我將視線從吧台上頭偷偷射過去,那男孩漲紅了臉,一隻手抓著自己的頭髮,
又低聲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喃喃道。

我做了份簡單的蛋煎吐司,裡面只夾了火腿和起司,
另外放了一小叢生高麗菜絲在盤邊。

 

我又偷偷瞄了一下店外的男孩,他已經放下了手機,拿著電話的手無力的垂在大腿邊,
另一隻手背在眼睛抹呀抹的,又深呼吸了好幾次。

唉呀呀。小男生哭了。
我忍不住這樣想著。但盯著他的背影我才發現,他其實並不瘦小,相反的肩膀倒十分厚實。
感覺起來很像個值得媽媽信賴的小孩呢。

真壞。我忍不住又笑了。

 

 

從很久以前,我就是典型的容易嚇哭小孩的大姐姐,
所以我開始會欣賞小孩子的哭臉,或是倔強的忍著不哭,或是疑惑著不知道該不該哭的臉。
只有我自己的妹妹,只跟我差了一歲,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
雖然說我們倆的個性可以說是十分不同的,
但倒也沒有說是誰好誰壞,
總之,一個就是看到壞人就哭,
一個是倔強著死也不哭。

 

門上的鈴聲讓我從恍神中回過神來,
男孩那雙像剛被大雨沖洗過的眼睛濕濕亮亮的對我笑了笑,
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桌上的面紙擤了擤紅通通的鼻子。

「好香。」他說。聲音聽來一切正常。

「我不知道你要吃什麼,隨手先做了份法式吐司。」我將食物遞到他面前。
「如果你想吃別的話我可以再做,反正我自己也要吃點東西當早餐。」

他用叉子輕輕將三明治翻起來,像個挑食的小孩在檢查媽媽有沒有放胡蘿蔔一樣。

「...請問妳有加蕃茄醬嗎?」他還是問了。

「沒有。」我據實以告。

他對我笑了笑。

「那我就不客氣了。」

「請用。」我也對他笑。「要喝點什麼嗎?」

他的鼻子輕輕嗅了嗅,然後看著我剛泡好的熱可可又笑著說:

「和妳一樣的。」

 

 


 

 

曾經有個男人在分手後,花了四五年的時間,
慢慢的將我曾經寫給他的信、卡片或親手製的小禮物全都還給我。

他將每一句我曾寫下的「我愛你」,「我會一輩子愛你」,
「你是我最愛的男人」和「永遠愛你」用紅線畫了起來,
然後不厭其煩的在每一行紅線底下都寫上三個字:

「妳騙人」。

 

於是我開始思考有關「欺騙」這件事情。

不,我並不覺得我騙了他。
你了不起可以說我「毀約」或「失信」,
但當我講出或寫下那句話的當時,我是認真的,又不是蓄意欺騙;
只是當然他聽不進去。

所以他將我愛慕他時寫得超過兩三百封信,
有一天沒一天的寄送到我老家,
帶著他一天又一天的怨恨。

 

如今很少人寫信了。
大家以快速又省錢的網路通訊代替,還能加上各種花案樣式。
我還是習慣偶爾寄寄寫寫明信片,通知一下朋友們我還活著。

只是任何有關「永遠」啊,「 一輩子」之類的言詞,我都已經不寫好久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潔小摳 的頭像
    潔小摳

    純真年代

    潔小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