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長人有點怪怪的。
放學前,還陷在無止盡牛角尖裡的珍正在把手上最後一張廢紙撕得比一元硬幣還小。小月這天不知道有什麼事,在她回過神來之前早就神秘的消失了。
「呿... 真不夠意思...... 」她一邊踢著路邊的石頭,一邊把兩道眉毛皺得緊緊的。
「學妹,來參觀社團嗎?」一個聲音突然從她側面冒了出來,她反射性的就是一拳。
...........天啊!!!! 流鼻血了!!!!!!
「對對對對不起!! 因為我不習慣人家突然從我身邊冒出來.... 天啊天啊,你有沒有怎樣?? 不要擤,我帶你去保鍵室!!!」
本來就陷在深淵裡的珍此時簡直是完全亂了手腳,眼看面前這個有點眼熟的學長用他運動服外套的袖口一遍一遍的擦著冒血的鼻子,竟然還笑瞇瞇的望著她,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拳把人家腦袋一起打壞了......
「別緊張啦學妹,我沒事啊,習慣了。」學長稍微仰了仰頭,確定鼻血沒有再流出來。「等等去社辦拿個冰敷的就好了... 妳要不要跟我來社辦參觀參觀啊?」
習慣了?珍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家暴嗎?
「我才不要參加什麼社團...」
「啊... 我的鼻血好像又要流出來了......」
看著學長裝模作樣的扶著他紅腫的鼻子假哭,珍扁了扁眼睛。什麼年代了還用這招把妹.....!!
「... 我陪你去冰敷。」一轉念,珍的口氣軟了下來。也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反應過度打得人家流血不說,去參觀一下社團也不一定要加入吧。
「Ya~學妹往這邊走!小心點牽著我的手,不然走到一半就被別社團的人抓走了,社辦大樓是很可怕的唷......」
不等她回答,學長一把撈起她的外套袖口。這樣的距離不讓她覺得被騷擾,但又確實有點心跳加速。
也許是因為,她突然發現學長,長得有點像某個她都快遺忘了的人.......
..................
小芙猛然回頭,嚇得迎面走來的幾個同學好大一跳。
她卻只是漠然的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點,神情嚴厲的凝結了好一陣子,幾個女生被她嚇得僵在原地,一直到發現她注視的根本不是彼此、才一邊小聲的碎念著、一邊不悅的跑開。
她們罵妳是怪人、有病、愛裝模作樣的神經病噢。
那聲音持續在她耳邊環繞著,忽遠又忽近。
小芙只是眨了眨眼睛,有點困惑的,又有點不安。
她曾經一度以為她背後的聲音是去世的爸爸捨不得她們、回來守護家人的。但久了她就發現,那聲音有時會參著雜訊,忽遠忽近,帶著一些刺耳的笑聲,而且會說出一些很殘忍的話。
那不可能是她親愛的爸爸。
但有時候,她又會覺得自己聽見爸爸爽朗的笑聲,過度保護的隔開她和某些青春期的男孩子,即使聲音微弱的讓她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即使要承受很多猜疑和誤會,她還是很珍惜自己這份能力,只要還有機會聽見爸爸的聲音,知道,他還在她們身邊。
「學妹?妳怎麼了?」回過神來,才發現阿優學長已經站在自己眼前,一臉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頭。「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保健室?」
可以嗎?可以去依賴別人嗎?不會像最喜歡的爸爸一樣,不會像手牽手上學的姐姐一樣,不會像本來和她玩在一起的所有好同學好姊妹一樣...
她勉強吞了口口水,蚊子般細小的聲音有些顫抖。
「學長,我......」
「阿優?社團時間已經開始了,你還在那邊... 把妹啊?」
阿光學姊的聲音刺耳的插進他們兩人之間,原本專注地看著她的學長很快地回頭望向學姊,輕輕退了半步、微妙的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學妹身體不舒服嘛... 我想先帶她去保健室,學姊妳自己先去社團吧?」
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有些擔心似的詢問著阿光學姊的意見,但聽在小芙耳裡、卻覺得聽見了點滴的諷刺。
「... 隨便你。不要再在路邊撿小貓來社團!」
學姊像是也聽出了學長的話中有話,有點生氣的提高了音量,風一般的走了。
明明只沉默了兩秒,小芙卻覺得學長像盯著學姊的背影看了一世紀一樣。
「不好意思噢,學姊今天心情不太好。」他終於轉過頭來,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知道保健室在哪嗎?要不要我帶妳去?」
啊!原來。
就像那張招生的海報一樣。
學長只有在面對阿光學姊的時候,才會露出真正的心情......
「不用了,我沒事。」小芙瞇起眼睛淺淺的笑著。「我還要回家裡幫忙我媽開店,先走囉。學長掰掰!」
身後的學長好像叫了自己的名字。但小芙又聽不見了。
她發現,每次自己心情越差,耳邊的雜訊就越來越大......
一回到家,小月的臉上就多了無數條黑線。家裡是遭小偷了嗎?!可是防盜警報器沒有響啊!!
原本她自傲的... 整齊的客廳、條理分明的廚房... 現在像是颱風過境時門窗全部大開著一樣亂七八糟。她昨晚才刷過的陶瓷鍋上掛滿著湯漬... 歪歪斜斜的倒在水槽裡;電動打蛋機、刮刀和五六個小鋼碗上沾著冒似奶油、蛋汁和可可粉之類的東西,從鉆板、瓦斯爐到烤箱上幾乎是均勻分布。皮沙發上那幾塊深色的油漬是什麼?!為什麼旁邊還倒了一鍋水和抹布,哪個天兵拿清水在清理皮沙發上的油漬的?!
她覺得自己的下巴都掉到地上了,而眼前那個衝著她傻笑、臉上沾滿了奶油和麵粉的小女生,竟然可以無視於一地的混亂、輕巧的端著一個小巧而精緻的幾乎可以媲美米其林三顆星甜點餐廳出品的巧克力蛋糕,跳著走到她眼前......
「嘿嘿,小月妳好呀!初次見面,我是妳... 妳爸爸的妹妹啦!啊其實也不是初次見面唷,小月還跟這個蛋糕一樣小的時候... 不,應該比這個蛋糕再大一點的時候... 而且像這個蛋糕一樣美... 不,我的蛋糕應該比較... 」
沒兩句就離題了。這傢伙在講什麼?!
「咳嗯,總之呢,就是那個... 我是妳... "姑姑"啦。」眼前這個感覺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女孩很艱難的吐出了"姑姑"兩個字,旋即又快速的接上。「不過妳叫我"姐姐"就好啦!反正我們又沒差多少歲嘛!哦呵呵呵......」
... 為什麼這傢伙的臉看起來超心虛的還在看旁邊......
「總之,這是送妳的禮物哦!!我哥說妳對廚藝蠻有自信的~這是我開店後打算拿來當主打的巧克力布蕾冰淇淋焦糖蛋糕!就讓妳先試吃看看吧!」
...... 得意什麼啊?
小月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但她的手還是自動拿起一旁純巧克力製的可愛小叉子,輕輕切了一小塊蛋糕,緩緩的放進了嘴裡。
.....唔!好吃!
這細緻的慕斯口感!微苦卻在舌根處回甘的純巧克力粉搭配著慕斯裡香草自然的風味,表面微焦的焦糖和濃醇的咖啡巧克力冰淇淋一起吃進嘴裡、甜甜脆脆的焦糖配上入口即化的冰淇淋是她想也沒想過的絕配,加上擺盤上撒的彩色亮面糖球和線條優美的蔓越莓醬,再吃一口,她的臉色終於白了一點。
「很好吃。」小月有禮的對這位”姐姐”輕輕行了個禮。「可以請問妳花了多少時間做這個蛋糕嗎?」
「加上準備材料的時間,三天。」這位姐姐燦爛且毫不掩飾地、驕傲的挺直了腰。「而且我都選我嘗過最高級、最好吃的原料,一個蛋糕成本就要兩千七百六十三塊呢!」
小月差點把那支好吃的叉子給掉了。
「... 那妳打算一個賣多少錢?」
「五千吧,還要算店租、人事跟水電耶!我還沒仔細計算過,但是如果打算三個月內打平我的投資支出,那我一天起碼要賣上五十個...」
妳是打算把店開在比佛利嗎?!還是妳以為這裡是法國巴黎?一天要賣五十個妳是覺得妳要先花幾天把五十個蛋糕做出來啊?!
也許是該吐槽的點太多,小月只能睜大了眼睛,勉強將視線移到那個早已跑到櫥櫃最高處去避難的阿貓身上。
你這個叛徒... 還不來救我... 小月大大的眼睛像是在發出電波一樣。
別怪我... 我已經被她荼毒一整天。阿貓扁著眼睛,默默的理了理尾巴上的毛,將頭一埋,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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