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樣旖旎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
正當薩溫柔的牽著芙羅的手,緩緩走進吉芬旅館的時候,眼尖的櫃台老闆一眼就看見薩胸前的紅眼標誌,一邊朝他們招呼,一邊高八度的吆喝了起來。
「呀呀呀~這不是紅眼的大爺嗎!」他狀甚親暱的拉起薩的手,甚至不著痕跡的卡在芙羅和薩之間。「諾姆大爺有交待今日我們要幫他招待一位貴客... 想必您就是... 薩里菲斯大爺了?是吧?是吧?」
薩清秀的眉頭重重的擠在一起,他迅速的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但被壯碩的老闆一擋,他怎麼也搆不著愣在一邊的芙羅。
「... 我是。那邊那位女士是跟我一起的,請幫我準備一間雙人房。」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雖然上輩子芙羅跟他已經在教堂結了婚,但這輩子他們才剛重逢不到兩個小時... 加上兩人實際上來說都才剛滿16歲,一個是剛進入法師工會的小法師,一個是連一轉都還沒有的初心者,要不是諾姆早已打點過、恐怕他只能在野外升個營火過夜。
「呃。這樣呀。」老闆不愧是生意人,只錯鄂了一秒,他迅速的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和少女,隨即綻放出一個再虛偽沒有的笑容,和兩人再三表示他可以安排。
薩知道他必定已經暗暗送出訊息詢問諾姆的意思,這點他不擔心,只要不要太過招搖,他所有的要求諾姆都會答應... 但他擔心的是,這麼快就讓諾姆知道芙羅的存在。
芙羅哪知道眼前兩個男人各懷的鬼胎,只覺得心情複雜,越發鑽牛角尖的去想哪些是芙羅蕾亞的情緒、哪些又是她自己的。
她不否認自己很高興遇見薩,更令她開心的是、薩清清楚楚的記得上輩子發生過的事,這讓她終於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起碼自己並沒有瘋... 但又另一方面的掙扎著,自己並不像薩那樣、簡直就完全接受自己的上輩子和這輩子是全然的同一個人。芙羅蕾亞的記憶、心情和歷程在她腦海裡一直只像是一部再熟悉不過的電影一樣,不同的是她用第一人稱在看這些畫面。
一直到薩抱住她的那瞬間,她崩潰的心防才真正接收到了上輩子芙羅蕾亞經歷過的一切傷痛、愛恨和想法,真正感同身受,理解到那就是她經歷過的一切,但她畢竟已經用這輩子的身份活了十年,即使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她畢竟還是有著她十年來的記憶,不是說變成另一個人就能被取代掉的。
沒過多久,老闆滿臉笑容的抱著登記冊走到芙羅面前。「一切都沒問題了,只是我們必須登記一下您的名字......」
薩的臉色一沉,但老闆寬壯的身體硬是橫在他們兩個之間,芙羅沒有多想,神情淡漠的提起筆,很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芙羅西亞夫人呀... 」老闆收回本子,諂媚的笑了笑,神情中卻有一絲莫名的詭譎。
芙羅卻被另一個重點羞紅了臉。「... 不是夫人,是小姐。」
薩有些被刺痛,蹙眉看向她,芙羅只是倔強的別過頭去。
「是,是,芙羅西亞小姐,薩里菲斯先生,本店今日本來為薩先生訂留的是最好的單人房,不巧今日生意極好,只剩下薩先生隔兩間房旁邊還有一間單人房,一樣是舒適寬敞,可能必須委屈小姐與先生分房睡... ?」他露出一絲明顯狹促的眼神,芙羅本來羞紅的臉被他這麼一看漲得更紅了,想也沒想的就搶了白。
「這樣很好,就麻煩你了。」
不等薩開口抗議,芙羅就瞪了他一眼,薩只能乖乖閉上嘴,讓老闆笑咪咪的將兩人帶往二樓房間。
「... 今天很混亂,發生了很多事。」芙羅進房前,有些猶疑的回頭對薩說。「但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她瞟向恭敬等在一旁的老闆,然後有些扭捏的踮起了腳,在薩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 我只想說,我真的很高興再見到你。」
在薩回過神之前,只看見芙羅羞紅的耳朵消失在門扉後頭,一旁的老闆吃吃的遮笑著,一邊帶著恍惚的薩朝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不急,他真的不急。
也許今天芙羅的倔強讓他一時失去了慣有的冷靜自持,但他很快的恢復過來。
他真的不急。
對於一個打從出生就擁有前世的記憶,還不會叫爸媽就會唸咒語,差點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繈褓時期就被送上火刑台的他來說,他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芙羅。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支持著他,認為芙羅一定也像他一樣、清清楚楚的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在初心者修練場錯身而過、後來好不容易見到面、芙羅卻倔強的說對自己的印象只有組過隊而已的時候,他冷靜的面具才小小的崩潰了一下。
現在不會了。
知道芙羅還記得自己,還能將她擁在懷裡,雖然有點倔強、愛鑽牛角尖,但她看自己的眼神還是誠實的流露出愛慕的。
這樣就夠支持他繼續等。等到芙羅願意再相信他,再與他一起修練,然後他會完成他的諾言,成為最強大的巫師。
他關上房門,緩緩的轉了轉指尖,幾粒冰晶迅速的成形,下一秒卻又化成火苗,最後他手掌一握,火苗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音,在空氣中化成幾絲電流。
他會更強。強到可以細眼睥睨他們前世的仇敵。
在那之前... 他會等待。
在旅店老闆偷偷從外面上鎖之後,芙羅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是間很大的單人房,甚至有一個小客廳。木質的傢俱上綴滿吉芬城特有的鮮豔光球,像是耶誕樹上的透明裝飾品一樣,不同的是這是低階法師們做來娛樂高官的昂貴玩意,在特製的薄水晶球內注住各種元素的魔力,一粒一粒小光球內都是困惑且橫衝直撞的元素精靈,封印讓他們看見不外面,只能盲目的消耗自己的光芒,直到熄滅死去。
她皺緊了眉頭。暴燥的糾住幾串光球,她狠狠的往地上砸去,但她的力氣太小,只砸破了其中一顆,火紅色的火元素精靈從碎片中搖晃著飛了起來,在她眼前轉了兩圈,隨即筆直的往臥室的方向衝了過去。
芙羅有些好笑的跟了上去,輕柔的掀起了簾幕,然後惡狠狠的瞪著眼前出現的人。
她沒有大叫───也根本沒有想到這個選項。因為諾姆的雙手結著冰凍術的手印,上揚的嘴角早已無聲的唸完了咒語。
在諾姆身邊,那名叫又又的祭司正皺著眉頭望向自己。
小小的火精靈像是瘋狂了似的在諾姆身邊上下飛動著,諾姆不帶笑意的瞥了她一眼,火光瞬間消失在虛空之中。
「妳好啊,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諾姆轉向芙羅,笑容幾乎是帶著陽光一般閃耀,卻讓她打從心底覺得寒冷。「真是太巧了,妳不覺得嗎?」
芙羅沒有答話,只是狠狠的瞪著諾姆手上沒有放開的那個結印。
「啊啊... 我應該要跟妳解釋?... 總之,這個術一發動... 妳大約會直接被死亡天使撲倒,連結凍也不會吧。」他笑的很歡愉,完全不如他話裡的惡意。
又又有些不悅看了看他。「諾姆... 她真的只是個小女孩,連一轉都還沒有呢。」
「很聰明不是嗎?」他作勢放下手印,卻沒有解開。「服事不能拿小刀,攻擊力又低,在能用神聖的治癒術攻擊不死族前會很辛苦。妳還記得吧?」
又又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她早就忘了。
「話說回來,芙羅西亞小姐。」諾姆又衝著芙羅笑,手印依舊是牢牢的蓄勢待發。「妳對薩里菲斯這個人... 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芙羅感到有點莫名其妙的瞪大了眼。
「... 我知道他打從上輩子就是個巫師。」她很認真,但用了一種半開玩笑的口氣回道。
沒想到諾姆卻讚同的點了點頭,甚至放開了手中的結印。
「打從上輩子就是個巫師... 這個解釋不錯耶。又又,妳說呢?」他笑著轉向身旁的祭司,臉上的神情竟是有些調皮。
「... 是神賜予他的天賦吧。」又又有些無奈的對他笑了笑。
「天賦?天賦有什麼用?天賦限制了他的魔力,明明就有源源不絕的元素精靈仆繼在他腳邊,他卻只能這個等級該得的一點小魔力!」諾姆揮了揮手,望向芙羅的眼睛散發出興奮的光芒。「但妳知道嗎,早在他為了保護朋友、自然反應一樣準確的唸出一長串暴風雪咒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對,這孩子上輩子一定就是個巫師,說不定還是吉芬塔頂哪個魔導教師的老大!」他越講越興奮,像個孩子般的手舞足蹈了起來。
芙羅的下巴幾乎快碰到地板了。
「雖然很可惜的,他的魔力根本不足以釋放巫師三大重咒,唸咒速度也像是有人掐著他的脖子一樣慢到無可救藥,但他還是唸完了,然後法陣裡應召而來的是一大群不成暴雪的冰晶精靈...... 」那時正巧經過的自己順手解救了兩位剛轉法師的小朋友,卻驚訝的發現站著的那位像是中邪了一般不停喃喃唸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高等咒語...
「上輩子就是巫師,這形容實在是太貼切了。」他滿足的嘆了一口氣,笑瞇了起來的眼睛盯著芙羅看。
「那妳呢?芙羅西亞小姐。」一瞬間空氣再次降到冰點。「妳又是誰?為什麼薩急著要找到妳?」
就是改不了這個翻臉像翻書一樣的怪毛病... 又又頭痛的扶了扶額頭。
「...... 我就是我。」這個小初心者倒吸了一口氣,但還是很倔強的回瞪向眼前的大巫師。「從很久很久以前... 我就待在薩的身邊。」
「妳騙人。」諾姆的笑容裡有著越發強大的壓迫感。「我調查過了,薩從小到大,身邊除了育幼院院長之外沒有女性能停留超過三分鐘。」不外乎是因為他毫不掩飾、故意散發出來嚇人的天賦。
「... 我說了,是從很久很久以前。」芙羅的臉色變的蒼白。諾姆的手印已經緩緩的又結了起來。
「諾姆... !」又又出聲想制止會長的陰晴不定,諾姆卻更早她一步站起了身來,舉起他閃爍著晶光的法杖、一邊朝芙羅衝了過去。
「...... 沉默之術!!」
像是瞬間被抽乾了血一樣,芙羅感覺到一陣暈眩,從腳底板到頭頂升起一股寒心的冰冷。
衝到她身邊的諾姆更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的確他也吐不出半個咒文,因為禁掉所有唸咒能力的沉默之術已經牢牢嵌在他的頭頂。
這可是二轉祭司才會的神聖祈禱!!這個連在神面前以神光之名起誓、先由最簡單的奉獻服侍工作都還沒有的小初心者,憑什麼隨口一句祈禱就獲得聖神的回應!?更何況... 這等咒語是有等級差別的,技能等級越高、敵人被沉默封咒的機率才漸漸提高... 眼前她一次就令大巫師綁咒的祈禱、再怎麼看也不像是只有初階......
饒是諾姆在戰場上的經驗多於芙羅,他回過神來狠狠瞪了又又一眼,女祭司這才狼狽的清醒,在聖神的應許下解了諾姆的沉默之術。
趁著這個空檔,芙羅慌忙的朝門口衝了過去,連撞了好幾下,這才轟地一聲撞開了門、跌跌撞撞的衝到了走廊上,慌張的往一樓衝去。
薩里菲斯你這個王八蛋...... 什麼工會不加入,偏偏進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超級爛工會!!
一邊沒命的跑著,芙羅的心裡從薩上輩子到下輩子都咒罵了一遍。
但跑出旅館沒幾步,她就被一群批著黑色斗蓬的人們擋住了去路,甚至還狠狠的撞上了他們帶頭的一名男子。
男子被撞得退後了幾步,但芙羅可是反彈跌坐到地上;身邊幾名黑衣人驚怒的擁了上來,其中一名甚至粗魯的將芙羅一隻手從地上拖了起來。
「喂!別對小女孩這麼粗魯!是說難道我被小孩子撞了一下就會死掉嗎?快給我放手!」意外的,那名被撞到的男子恙怒的斥責了身邊的黑衣人們。
芙羅只覺得自己的魔力和體力都被剛才那個不該被應許的祈禱給抽了去,整張小臉白的像是沒有血色一樣。
「喂?喂,妳還好嗎?」男子蹲在她身邊,碧綠色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擔憂。「沒事吧?怎麼跑得這麼著急,難道又有白目利用魔力枯樹枝在城裡亂召喚魔怪了...?!」他好看的面容上出現了慍色,一旁的黑衣人們依舊警戒的護在芙羅和他身旁。
「不... 不是。」她很勉強的才能發出一點聲音。「我... 我要趕快跑... 有人... 諾姆... 在追我。」
「諾姆?追妳?」男子眉毛一揚,竟哈哈大笑。「那應該是又又在追殺妳吧?不要怕,又又只是嘴上兇了點... 」
不等他說完,兩個人影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
「要你對我的祭司多加批評?」諾姆的聲音冷冷的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尤其是芙羅更是嚇得顫抖了起來。
「我是嘴上兇了點。」又又應著,美麗的笑容像是被諾姆加持過一樣帶著冰霜。「對你,我恐怕手腳上也溫柔不起來!」
「噯,噯,再吵下去我怕人家還以為我是蔚藍的會長呢,我可不想被當成是那個雜碎。」碧眼男子雙手舉高,像是作勢投降。「是你們說絕世天才剛加入我們工會,好奇我才來看看的呢。怎麼,結果你們在追小女孩玩?」
他的笑容和語氣都像是開玩笑般輕鬆,但話裡卻又微微帶著刺。
「... 沒有的事,路西法會長。」又又收起了慍色,恢復她原先的溫暖笑容。「薩還在樓上,只是他意外多帶了這名女孩一同出現,諾姆正在盤問她的來歷,有些嚇著了人家罷了。」
「諾姆盤問一個初心者?」這名和墮落天使同名的會長又大笑了起來。「那也難怪她會嚇得逃跑了,是說這天才法師也真真了不起呀,剛一轉就把了個初心者女孩帶進旅館,現在世風我老人家是越來越不懂囉。」
在場所有人鐵青了臉,沒有半個人敢應。
「你難道會不了解蔚藍派了多少初心者一轉職業偷偷想來探我們工會虛實?這女孩甚至搭上我們會員、都已經被帶進房了,我當然要好好盤問。」諾姆輕輕冷笑。「你是要不要把人還給我?」
「不還。」路西法燦爛的露出了虎牙。「被你一”盤問”,沒有的都變成有了。」他甚至淘氣的做了個鬼臉。「還是... 最近名氣扶搖直上的『啟示錄』三會會長... 覺得我這個本會會長不夠格盤查新會員?」
諾姆咬了咬牙,臉色唰地難看了起來。
「你多慮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啟示錄』本來就是你的,我不過是在剛開創的分會開疆闢土罷了。」
「辛苦你了,三會會長。」路西法的虎牙在月光下閃爍著森森的光芒。「那就這樣,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各自休息、明天再說吧!」
不等諾姆和又又應聲,他昂首踏進旅店,身後的黑衣人有力的扶持著有些癱軟的芙羅,避開了諾姆的視線,跟著走了進去。
「... 諾姆,這樣好嗎?讓她被路西法帶走... 」
等人都走遠了,又又不安的在諾姆耳邊耳語道。
「當然不好... 」巫師神色憂慮的望了望二樓剛亮起來的房燈。「那個大白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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