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呃,我當然是男的。」薩有些生氣的皺了皺眉頭,那模樣像極了嬌俏的少女。「妳還好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芙羅有些呆滯的盯著他胸前的紅眼標誌,心中莫名的湧起一股氣悶。
「你認錯人了。」她幾乎是賭氣的不看他的眼睛。「我叫芙羅西亞,不是芙羅蕾亞。」
薩睜大了眼睛,一下子沒有意會過來。
「... 認錯人?」他提高了聲音,但也只是些微的。「... 妳不認得我嗎?」
芙羅將雙眉往中間一擠,視線還是沒離開他胸前的標誌。
「... 我認得你,我們在修練場的時候組過隊。」她有點過份生疏的說著。「因為服事的戒律是不能拿小刀,所以我打算把等級練高一點,等能夠拿釘錘再去轉職。一不注意就走這麼遠了。」
她說謊。也可以說沒有說謊。服事剛轉職的時候手上能拿的武器大多比初心者還差,即使開始學習服事的職業技能,也沒有半項是用來攻擊的。
「所以妳... 妳不認得我?組過隊的人... 就... 就這樣?」薩的呼吸有點急促,甚至抓著法杖的指節都已經泛白的失去了血色。
就算我記得上輩子的你又怎樣?就算你上輩子就是我認識的薩又怎樣?
這輩子我又不是芙羅蕾亞!!我也不要當... 那個討厭的『啟示錄』工會的人!!
你怎麼可以背叛淺藍天使!!!
最後的念頭有些嚇到自己,那口氣彷彿不是自己的... 更像是... 像是記憶裡的芙羅蕾亞的... 莫名的憤怒。
無意識的將視線上移,一接觸到薩那雙失望的大眼睛,她就心軟了。
「... 可能吧。」她的口氣明顯軟了下來。「我走了兩天,感覺好累,有點混亂。」
薩的眼神裡還是滿滿藏不住的失望,但已經少了那份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晶瑩,取而代之的是讓她更心痛的擔心。
「旅館在城的東南方。」他的手從法袍底下伸出來,差一點就要熟稔的牽起芙羅的手。但他最後還是將手硬生生的塞回法袍底下。
芙羅看在眼裡,一種說不出的心痛在她身體裡鼓動著。感覺就像明明傷害的不是她,卻在她身上造成了傷口一樣。
她安靜的跟在他身後走,薩好幾次偷偷的回頭,但她都假裝自己在注意路邊的風景而沒有注意到一樣。
她也不知道這種煩悶的情緒是什麼。一開始有點像在賭氣... 氣什麼呢?
氣薩並不急著找她,自己就先轉職了?氣薩莫名其妙加入了那個粗魯的爛工會?
還是氣... 氣薩只惦記著上輩子的自己,連自己現在的名字都搞錯了?
但自己難道不是惦記著上輩子的薩嗎?只不過她運氣比較好,薩的名字不管在這輩子還是之前都是同一個。
「... 其實我有改過名字。」走在她前頭的薩突然悶悶的說。芙羅嚇了一大跳,法師什麼時候多了讀心術可以學了?!「我怕妳若是在找我,會找不到我... 所以在冒險者工會登記的時候,我就把名字換了。」
怕妳找不到我。這句話觸動了芙羅的心弦,臉突然像是火燒一樣紅熱。
「... 我為什麼要找你?」她忍不住還是這麼問。
薩突然停下了腳步,很用力的轉過身來面對著她。芙羅煞車不及,兩人身高又差不多,差點就面對面撞了下去。
正要開罵,薩的表情卻讓芙羅把所有話都吞回肚裡,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美少年將整張臉皺在一起,漲紅的像是就要掉下淚來一樣。
「妳為什麼要找我?」他的聲音很苦澀。「我的名字是薩里‧菲斯,難道這個名字對妳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芙羅像是被毒啞了一樣,一顆心滿滿的被愧疚和心疼刺痛著,但她從來沒有面對過這麼直接的感情,鑽牛角尖的又一直認為那份感情也不是針對(現在的)自己,所以她只能緊緊的皺著眉頭,一個字也沒有說。
「... 有吧?妳是記得我的吧?」薩朝她逼近了一步,芙羅雖然嚇了一跳,但倔強的又不肯後退。「妳在生我的氣嗎?氣我沒有保護好妳?氣我不夠強?氣我輸給黑暗之王?」他越逼越近,芙幾乎能聞到他髮際傳來的花香。
「......... 我氣你死掉了!!」芙羅突然忍無可忍的大叫了出來,雖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氣你竟然也死掉了!!我氣你竟然也變得這麼弱小!!!我以為我會找到依舊強大、甚至成為超魔導士的你,為什麼你也死掉了!!!為什麼!!!」
怒吼過後,芙羅發現自己氣得發抖,臉上也溼潤一片,但她確確實實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只是心真的很痛。
「... 妳拋下我先死掉就沒有關係?」薩的表情扭曲了起來,參雜著淚水、憤怒和更多的──如釋重負的笑容。「妳怎麼可以拋下我,就為了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闖進黑暗墳場的小服事?在妳心中天職就永遠比妳我的幸福重要嗎?」
芙羅一把將臉上的淚水抹去,惡狠狠的盯著半怒半笑的薩。「我明明就叫你逃的,你不逃誰來救我?好歹祭司對惡魔和不死族的抗性高很多!」
「然後呢?抗性高到妳撐到暗之障壁和霸邪之陣都被消耗殆盡之後、再讓瀕死之術傷到只剩一口氣?」薩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笑意越來越大。
「還不是因為你不肯逃!」芙羅被他的笑容惹得越來越怒,緊握著雙拳狠狠的瞪著他。「不死族不會被冰凍、火牆又消耗得太快!你一直回頭做什麼!!」
就是在瀕死之際,她的視線沒有落在那個鋪天蓋地的黑暗君王身上,反而越過了層層飛起的黑袍、看見了都已經迂迴的引著惡魔們遠走到門邊、卻又朝她衝回來的薩。
怎麼那麼傻。芙羅蕾亞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已經被抽乾燒盡。黑暗之王冷冷的笑著,舉起他骷髏的右手,漫天燃燒著的殞石應著他的召喚,從幽暗的虛空之中出現......
怎麼那麼傻。怎麼不逃。她望向那群已經被嚇得失禁的失禁、出魂的出魂的小服事們,即使嚇得快要魂飛魄散,在她最後尖叫著要他們逃的時候,倒是全都順著本能、拔起石化般的雙腿就朝門口衝去。
只有那個傻瓜。被驚慌的小服事們撞得東倒西歪。即使努力的想吟唱暴風雪咒,但黑暗之王已經將右手放下,眼看殞石就要砸在她的頭上......
但她是笑著的。
笑著無視著一切,甚至無視那至高無上的黑暗幽冥之王。
因為那個傻瓜依舊在她身邊。
「...... 我怎麼可能丟下妳呢。」薩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摩娑著芙羅潰決的眼眶。「我不夠強,我很抱歉... 我答應妳,這輩子會很快的變得更強、更強...」
「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妳......」
生長在一個感情淡然的農村大家庭裡,芙羅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麼情感上的交流。
甚至在她得到上輩子的記憶,她也不曾為了芙羅蕾亞的一生高興或難過。
她的心就像是被坍坊的石頭壓住了通路,沒有任何人嘗試著進入她的心,她也就倔強的當作是自己從不歡迎任何人踏進。
一直到此刻,一股霸道而溫暖的感情洶湧的擊潰了她築起的堤防,這才讓她想起,
上輩子得到過的、擁有過的一切,真真切切就是她這個人,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再也不願意放手的。
不願意再放開眼前這個人。
不顧吉芬街頭有多少人來人往的冒險者們,薩緊緊的擁抱著他好不容易再次擁有的寶貝,
但他心裡很明白,他還有很多事沒有跟芙說清楚。
包括他心臟前繡上的那只,血紅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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