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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試著,試著會笑。
試著告訴自己,結束了,結束就算了。

我正著試著學會,強迫自己放手。

因為我確實的知道那對我會比較好。
但就像挑食不吃蔥不吃青椒的時候,我也知道不吃對身體不好一樣,
即使真的會對我"比較好"───卻沒辦法就此說服自己,真的去做。

離開小蝶,或是承認她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
是目前對我來說、最需要學會嚥下去的青椒。
但是不管我願不願意,它都已經在我嘴裡了。


 

早上九點,這是我第八次經過和小蝶約好的地方。

這樣下去不行,再晃下去只會被當成變態而已。

 

但才早上九點啊,能逛的能殺時間的店都還沒有開,
就連想喝杯咖啡恐怕都還要等到十一點。

附近沒有早餐店,雖然我也沒什麼食慾,但我的胃倒是不留情的叫得很大聲。
狠了心,乾脆往反方向離開那個繞過第九次的地方,在鬧區後頭的巷子繞了起來。

 

然後我聽見了那首歌。

很隨意的,聽起來有些生疏的吉他,和一副充滿感情的嗓音。

 

「是誰在唱歌呢?」忍不住這樣想著,我像是被吹笛人引領的小孩子一樣,
沿著小巷子的一邊走啊走的,就這樣被吸引到了那扇窗外。

霧玻璃的大窗戶後,我沒有看到人影。
但音樂聲確確實實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我在窗前探頭探腦,好奇是誰唱出這麼好聽的歌聲,
一直到音樂聲斷了,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撐在玻璃上,微微發出了一點聲響。

然後一個人影出現在窗後... 看起來應該是個女生。
我站在原地,整夜沒睡胡思亂想的疲憊感突然一下子湧進了我的身體,
也真的感覺到叫個不停的肚子是真的餓了。

唰的一聲,窗戶被緩緩的打開,
一個年約二十幾歲的素顏女子皺著眉頭站在那裡看著我。
她的表情有點困惑,有點戒備,但感覺的出來她的眼神很友善。

「... 有事嗎?」她開口我問我。

啊,這就是剛才唱歌的那個人。我眼睛一亮。

「呃。對不起...」我有點不知所措的抓了抓頭,不知怎麼開始。
「我不是故意打擾妳的,只是... 太早... 我找不到店家... 然後又聽到吉他聲... 就...... 」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我開始後悔自己隨便找了個理由塘塞,
說不定屋子前面的店根本不是她的,我也只是瞄到拉門上的招牌而已,
現在可好啦,沒事跟她扯這些幹嘛,在她開窗前我就應該落跑的...

「幾點了?」她突然開口。聲音意外的沙啞。

我舉起腕上的手錶,是很久以前小蝶送我的。「九點快半。」我說。

她呼了口氣,將散亂的頭髮全撥到腦後。

「如果你想吃早餐的話,」她一邊紮起馬尾一邊說。
「給我五分鐘。」

 


 

五分鐘後,木頭拉門被解了鎖,唰唰地往兩邊拉開。
剛站在窗後的女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高高的馬尾,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
套著帆布鞋的她跟我差不多高,粗框眼鏡後面的雙眼有些浮腫,
雖然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麼認真觀察好像不太好,但她似乎沒有發現。

「不好意思耶,麻煩妳這麼早開...」我有些客套的說。

「沒差。」她清了清喉嚨,用吧台後流理台裡的水抹了抹臉。
「反正今天打工的妹妹有事,橫豎也是我要開店的。」

呃,哇噢,好不像店家的口氣噢。

 

我忍不住感到好奇,在門口往店內東張西望了起來;
除了空氣裡有一種前一夜留下來的消毒水味以外,這間店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除了所有傢俱和地板都是木製的以外,簡單的沙發、靠枕都是米白色系,
角落有一個小小的舞台,不知道是不是老闆娘開心時會上去表演兩首歌呢?

稍微參觀過之後,我選了吧台的位置。
老闆娘都特地為我早開門了,總不好意思還要她忙進忙出的吧。

「謝謝你坐這邊,我省事不少。」
她抬起頭看見我,輕輕的用手巾將臉擦乾,一邊微笑一邊將菜單遞給我。

我有點措手不及,現在說話這麼白的人已經不常見了,
只有接過Menu,靦腆的笑了笑,然後把臉埋進菜單裡。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隨著消毒水味被打開的門窗吹進來的風吹散,我聞到這屋子裡陳有的舊香,
好像是鑲嵌在木桌木椅裡的茶味、咖啡味和水果味一樣,
自然,舒服,像一首清新的情歌。

 


正當我對Menu發呆的時候,她不知道何時已經放起了Jason Mraz的CD,走進另一扇門後。

在Mr.Curiousity的悠揚歌聲之中,我聽見手機響起刺耳的音樂。
Travis的Selfish Jean,我才剛為小蝶換上的,專屬鈴聲。

 

「......喂?」

 

我走出了店外,希望自己顫抖的聲音可以被呼嘯的風聲蓋掩飾過去。

「呃,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小蝶的聲音也有點沙啞。
「你已經出門了嗎?」

我的心突然涼了一下。

「嗯,哦。是啊。在家裡有點悶。」我故作輕鬆,怕她又感覺到壓力。
「不過我離約定的地點還有點距離啦,隨便走走。」是啊,大概走五分鐘的距離。

「噢... 」我聽出她聲音裡的猶豫。

「嗯?怎麼了嗎?」我有點緊張。

「就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去年跨年之前,我跟你說,我想要禮物嗎?」

我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我記得啊... 我也跟妳說了,這陣子我比較沒錢,我也有在留意,但我不想隨便買一個東西敷衍妳,所以我...」

「不是這樣的。」她打斷我。「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我想要一個禮物,在我們認識十幾年、在一起... 在一起這麼久之後,我想要你挑給我的禮物。」聽得出來她很努力的壓抑住激動。「我不要名牌,不要錢,我不要很複雜的什麼紀念品啊什麼的,我想要你認識我這個人這麼久,你愛我... 你喜歡我這麼久,為我挑的一樣禮物。」

「我不想去計較你上一次送我禮物是什麼了... 我計較的是你沒有這份心,你不在乎禮物,但我在乎,我在乎的是我開口跟你要了,就連我都已經開口跟你要了,你還是不給我,我甚至有跟你說,我想要的很簡單,可能是天冷的時候你來找我的時候順便先買杯熱茶,或著是我生理期來的時候你給我一包巧克力... 我要的禮物,是你留意我,去想我可能會需要什麼,在乎我在乎的事情,你可能會說你太忙,或是這些事情太小太日常,但就連我開口了,我都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了:一杯熱茶或一包巧克力,但我講得越多,你越覺得真的去買這些東西來給我也是沒誠意,反而越給不了我任何東西;到最後連這些小東西你都不給我了,卻又覺得自己沒有錢、買不了別的什麼,就乾脆什麼都不給我了,你不覺得你根本就搞錯了我在乎的地方嗎?」

她斷斷續續,卻又讓我完全沒有插嘴的講了一長串,我聽完只覺得腦中嗡嗡一陣,完全回不了話。

「我當然在乎啊... 」我迷迷糊糊的擠出一句話。「就是因為我有在乎、有認真在找想要送妳的禮物,所以才會拖了這麼久啊... 」

「我根本不需要你想禮物想得這麼認真!!」即使她幾乎是遮著自己的嘴巴講話,白癡也聽得出來她哭了。「我要的是你想我,去考慮我,去在乎我會需要什麼,去貼近我的心,對我細心,結果到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就跟妳說不是那樣的!! 妳到底在氣什麼??」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怒喊的吼了出來。一對經過的情侶被我嚇了一大跳,男孩緊緊的把女孩摟近了一點,往我的反方向繞過去了一點。

真不是時候。礙眼斃了。

「根本就是這樣。」小蝶已經放棄掩飾了。「你不願意承認,你根本就被我的存在當成空氣一樣。但我不是空氣,也不是你的空氣,失去了我、你也能活的好好的。而我,有沒有你,根本沒差。」

不是這樣的。我喃喃唸著,但小蝶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

「我打算去過我自己的生活... 在繞著你團團轉繞了十幾年之後,終於想到要考慮自己、在乎自己的生活。」她擤了擤鼻子,哽咽卻又堅決的說。

「不用找我了,你也找不到的。少煩我爸媽,看在我愛你這十幾年的份上。」

腦中的嗡嗡聲開始無限放大,我蹲了下來,很怕眼前一片空白的自己隨時會突然倒下來。

「我不愛你了。我要愛我自己。」她很輕很輕的,一刀刺進了我的心臟。「再見... 。」

不等我的回答,她嗶一聲將手機掛斷。但就算她等了,我也回答不出任何一個字。

 

我就這樣蹲在路邊,一直蹲著,蹲到我的雙腳麻到冰冷,我才緩緩的倚著牆站了起來,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要呼吸。

淚水已經在我腳邊滴成一小灘水窪,一首再熟悉不過的歌在我腦海中轉了又轉。

 

When I fall in love
當我墜入愛河

It will be forever
那會是天長地久

Or I never fall in love
否則,我不會再墜入愛河

In a restless world like this is
在如此狂放的世界裡

Love is ended before it begun
愛情在開始以前就結束了...

 

 

那是小蝶最喜歡的一部電影,很老很老的,「西雅圖夜未眠」的主題曲。

男主角在愛妻過世後接受廣播主持人的訪問,問道他在遭逢巨變後的每一天是怎麼過的?

他呆幟的望著前方,很淡然的笑著回道:

我打算每聽清晨起床
然後整日呼吸
過了一陣子
我就不用提醒自己起床呼吸
再過一陣子
我就不會想起往日的那些甜蜜

 

 

過一陣子,是多久?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像一抹剛失去魂魄的影子,飄啊飄的走回了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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