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爺一直夢想著有一間自己的錄音室。
認識他以來,他搬過三次家,我們的團室也跟著搬了三次。
從一開始他家樓中樓的小房間,到他姐姐開的麵店樓上的大房間,到現在三重某個14樓的錄音室,他一直很努力的實踐他的夢想,並同時顧及每一個團員,讓我們有個方便聚在一起玩音樂的地方。2008年的十月,米爺姐姐的麵店決定收掉,連帶著我們位於二樓的團室當然也要整理好一起退租。
那是我第二次親手拆掉一間充滿回憶的團室。
但比起第一次,比較麻木也比較慶幸的是,我們在那裡待的時候還不夠長到讓我掉淚,而且從胖胖退出前一直到阿邦加入後這快半年來,因為氣溫飆高,位於麵店二樓的房間也沒有配置空調的關係,我們已經有數次飆汗練團到快中署、最後忍不住還是奔向有冷氣的阿帕連團室的經驗。(雖然經驗也告訴我們,那陣子阿帕的練團室冷氣常常也是跟壞掉沒兩樣)可惜的是阿邦加入後第一次進團室就是參與把它拆掉的工程,但我們大家都還是帶了各自的傢俬,最後熱熱鬧鬧的玩了一場。
那一天,陽光普照。
12月,我跟我現在的男朋友‧Q,小隆和曼菁,小米和EYES姐,一起去了一趟北海道。
小隆揹著他的民謠吉他,和Q在札幌的二手琴店買的電民謠,我們有點不好意思的‧在寒冷的北海道街頭小小玩了一場街頭表演。
說不好意思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啊。真的要自己到現場才會知道,那樣挑高的屋頂,不停吹過的冷風,既沒辦法流暢的彈吉他,也沒辦法清楚的唱出自己的聲音來。不過我們倒是在那裡遇見一位另類的街頭藝人,一邊販賣著一些手工藝飾品,一邊借了我們的吉他,用他滄桑卻又愉快的歌聲唱起了藍調。
回到台灣,我們計畫了我們的第二場素人搖滾,日期剛好是二月二十八日,於是便訂名為「二二八和平搖滾」。為了這場表演,我們決定在表演前兩週都在西門町的街頭做宣傳和表演。不知道有沒有人是因為那幾次的街頭表演才認識我們的呢?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不過有趣的是,我們帶著一顆小小的音箱,狗毛打著用手掌和腳跟發聲的木箱鼓,沒有店家趕我們,甚至好心的指點我們哪裡有空地、還將自己店內播放的音樂轉小,我們感激的做著表演,直到因為沒有街頭藝人證,才默默的在巡邏警員不甚友善的言詞下收拾離去。(明明表演前米爺還特地去詢問過,說了店家不抗議、也不造成交通阻塞的話就沒關係的,警察實在是太難溝通的生物。)
但到了二二八表演當天,氣氛卻有些弔詭。畢竟許多朋友都在第一次表演時買票進場過,相隔四個月的表演很難再去找出更多「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來聽表演。我們雖然特地做了街頭宣傳,但其實沒有有真的去販賣票券,以致於那天真的是為了看「黑心」才進場的朋友真的為數不多。而因為合演團「波光折返」的主唱臨時有事被拖住,我們從最後一團跟他們交換成了第一團,後來幾位比較晚上想捧我們場的朋友也錯過了我們的演出。很巧的是,波光折返的Bass手是我前男友潘小亮的同班同學,之前在缺Bass手之時我們也有詢問過他,算是有一點認識;那天晚上到最後他們主唱還是沒有出現,於是這位Bass手就邊彈邊唱,很帥氣的完成了他們的表演。
真的是很帥氣啊!!不管最後過了十點後剩下的人還有多少,我喜歡的音樂,喜歡的方式,玩得很開心,也許這才是素人搖滾最切題的意義。
表演結束之後,我們開了個小會,討論我們說了很久的,想要正式錄一張CD起來當代表作品的事。米爺說了他有些基本的錄音設備,我們也一致認為出去錄音實在很貴,加上我們沒什麼正式錄音經驗、勢必會花更多時間和金錢,於是最後決定先在租賃的練團室裡收音錄看看。我們帶著米爺買來的收音麥克風,筆電裡的錄音軟體,就這樣在阿帕808的練團室錄了起來。其實我們幾個都沒有太多錄音經驗,早在「Graffin」時代我們曾經用更陽春的器材錄過一首歌,但檔案也隨著第一代主唱小杰消失不見了;而之後,只有米爺在錄DEMO給我們的時候會自己錄音、用軟體編出鼓聲,其餘的我們更是幾乎沒有其他錄音經驗。
我們的錄音是採取分開單錄,再在電腦上做調整混音,所以順序是鼓手、Bass手、吉他手、主唱,再怎樣我都會是最後一個。但是分開錄音有一個很嚴苛的條件,即是你必須非常熟悉這首歌的所有段落、停拍進拍,習慣了Full Band的表演,突然要完整呈現一首歌,卻只剩下你自己一個人的樂器,其實沒有想像中容易。一開始狗毛錄了幾次,很少能從頭到尾打完的,大部份在中間就會有錯拍或不滿意的地方而停下來重錄,即使是這樣,大家依舊是每個禮拜聚在808,橋好收音器材,狗毛準備ok,除了負責開始錄音的米爺之外,我們其他人完全沒事做。
於是我在一個月的錄音期間內看完了兩本超厚小說,睡了好幾次覺,發呆、玩手機打電動、吃東西聊天,漸漸的從一開始體諒變成了不耐煩。
每個人都有狀況不好的時候... 可是總是錯在同樣的地方,總是忘掉同一個段落... 我已經不願意確切的去回想當時的感受,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擅長隱瞞不悅的人,大家也多少或抱怨或提醒的要狗毛自己在家裡先好好練習過再來錄音。但是每個人也都有自己忙碌和看重的事情,狗毛是我們團裡唯一一個學生,那時正面臨畢業前最後一年,半工半讀的他又要念書又要打工,又要抽出時間來編鼓和練習... 在經過了一個多月錄音不順遂之後,某次米爺出差去日本,一登入MSN便看到狗毛留給他的離線訊息。
『對不起,我沒有自信可以家庭和讀書、工作之後還能達成黑心接下來想完成的目標。我要退團。』
也有挽留,也有再次冗長的面對面談過,狗毛只是沉默的聽我們說,一次又一次的點頭,說他回家會好好再想想。
然後依舊給了我們一樣的答案。
至今我仍然不太明白,他怎麼會以為錄音、出CD錄專輯,會比他這個跟我們一起玩了四年的鼓手、好朋友更重要?
若是他真的忙碌、無力再擠出多餘的時間練習、編曲,他怎麼會認為我們寧可換鼓手再繼續往前走,也不願意就和他一起開心的玩音樂就好?
太多人有太多考量了。
太多人用一般的標準認為,所謂的『往前走』,所謂的『出專輯』或『成名』就是更上一層樓、更棒更值得去達成的目標。
黑心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開心玩音樂而已。
但畢竟,人都只是自己。
再怎麼解釋,再以為怎麼要好的朋友,
也都只有自己了解自己而已。
只是這時候的我還不明白這點。
給狗毛── 給你的一首歌。Details In Fabric\Jason Mraz
比起上次換Bass手時停滯的時間,這次找新鼓手的運氣和速度遠遠好很多。登出尋找鼓手的訊息後沒一個禮拜就得到了不少應徵的mail,只是一方面有些人很難連絡上,一方面有些人聊過後發現追求的創作音樂類型並不是那麼契合,最後我們找了兩位鼓手來團室試音,一位是專業的鼓手老師,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爸,不管是打鼓或是溝通上態度都很從容,但也許是年齡的差距吧,讓我們在相處上都忍不住用一種下對上(小孩對大人)的態度和他講話,同樣的在編鼓上他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因為一樣的原因,我們不太知道怎麼告訴他編曲上我們的考量、和希望他更改編曲的方式或方式之類的,雖然一小時內的試音時間是很愉快,但心裡仍會有種不知足的感覺,總覺得少了一點點什麼。
而另外一位,年紀和我們差不多,話很少,咖啡色的長瀏海,幾乎遮住了半邊臉。
他很沉默,連扯起微笑的嘴角感覺都有些緊張的在抽搐。但他的鼓充滿了活力,明明是我們已經練了幾個月幾年的歌,在他的詮釋下,雖然改變的編排不多,但他的力道,他的拍點和行進,很順暢的融合進我們的音樂裡,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這首歌有被改過。好像,這些歌原本就應該要是這樣一般。
抉擇討論幾乎在半小時內就解決了。畢竟那時黑心的意見真的很少是相佐的時候。
玹加入的那一天,是我生日。
2009年4月19日。我24歲生日那天。
我沒想過玹的加入大大的影響了黑心樂團,直接或間接的造成了最後的我們。融進了我們的血脈,帶我們飛的更高更遠,然後,重重摔落。
這是我的筆,我的手指,我的文字和語言。所以我考慮沒有很久,就決定了。
對,我會繼續這樣寫。用我的話。
在狗毛退出前,小米寫了一首歌,給我和Q對唱的。
因為在一起他聽到我跟Q去KTV唱歌時自己錄下來的「千年之戀(戴愛玲/信樂團)」,覺得Q也很有唱歌的天份,於是便開心的寫了一首男女主唱互飆對唱的歌曲... 聽完之後我只覺得真的一整個很有氣勢啊!!Q聽完一直到今天都只有一個感想......
「虐待啊!!!」
這首歌旋律又快又急,音高對男生來講據說是變態級的,那個音高配上那個速度... 我每次唱完都有種血液全部在腦子裡、快昏倒的感覺,我不知道Q是怎麼唱這麼多次還好好站著的...
2009年6月13日,換鼓手之後我們第一次參加的售票表演,由鳴動樂團舉辦的「天使與魔鬼」,一樣是在我們很熟悉的阿帕808。
那一天的開始,是從一片白色的天空開始的。
我醒來,暗自為無雨的天氣感謝天,在迷濛之中說服自己忘記心中越來越強的心跳聲。
天使與惡魔,我們也只不過都是凡人。但只要做著喜歡的事,我就敢說,我們都是神。
這是我們第三次在阿帕808表演了。
我還記得2008年9月27號的晚上,黑心樂團主辦的第一次售票演出,我們運氣很好的邀請到老師級大團憂樂園來擔任開場樂團,老師們的歌迷也都是老師級的,毫不吝嗇的在憂樂園下台以後繼續支持我們後面三團小輩;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以主唱的身份站在台上,腦中除了一片空白還是一片空白。台下許許多多的是來捧場的親朋好友,包括我媽,還有一起皮皮銼的鳴動樂團和硬式紅茶;那一場表演讓我真的踏出去認識了很多不同的人,而腦海一片空白的我,最記得的是下台後有一位金髮男子要求和我握手。
那種要求握手的態度不像是崇拜,有點像站在對等立場的對我說一句:辛苦妳了!的感覺。
我很喜歡。
這一次,開演前我就站在808的招牌下,對自己下了決心。
好好的,盡興的玩它一晚。
開場的即興Jazz,是米爺在今天表演前一個小時才告訴Bass手阿邦的,要用他寫的24小節Bass Line讓大家即興做開場。不甚完美──起碼我覺得我們在Jam的時候有更好聽的版本,但是即興這玩意兒就是這樣,雖然我維持著差不多的曲子,但我並沒有打算每次都唱得一模一樣。
少了預期中應該要有的緊張感,這次我的腦海裡多了很多想說的話;鼓手玹告訴我如果不知道串場要說什麼、就介紹歌吧!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跟一群 素未相識的朋友,解釋每一首歌、每一句詞底下我或著誰曾經有過的徬徨掙扎,我只希望他們都能聽清楚我唱的是什麼,進而自己能夠了解他們自己的感受。但,這 當然等於是癡人說夢,我只能期待我們這樣不停的表演下去,總有一天真的能實現。
阿帕的舞台還是一樣,將Bass手跟節奏吉他手放在舞台的右邊,我站在中間,米爺站在左邊。自從Q加入之後,雙主唱的結果是舞台的右邊又多了一個人,左邊卻依舊空空蕩蕩。
這樣的視覺效果其實還蠻有趣的。
下午排練時,因為我們是第一團開場,於是被排在最後一團試音;我們和音控長毛大哥說明了今天需要三支麥克風,然後還會用到小擴音器時,長毛大哥 看似心情非常好的笑了笑,很熟練的看著我的麥克風跟擴音器說「我知道嘛,妳的麥克風,還有擴音器」,然後愉快的走回他的控音室。
嗯,長毛大哥的心情愉悅是一場成功表演的開始。
下午五點五十,距離開始還有十分鐘,我們最後一次和長毛大哥排演完畢,然後他幫我們拉上台前的布幕,我們則靜靜的等待。
開場的Jazz Bass Line,是上台前不到一個小時、米爺才笑著要阿邦當開頭第一個的,幾乎沒排練過幾次,我也是很隨意的哼唱著,長毛大哥看著我們幾個小鬼頭玩了一陣,當即興的24小節結束,他也慢慢的將布幕拉了開來。
我沒有戴眼鏡,在一片矇矓的光影中勉強只能辨認出台下的喬巴、KAO跟Eyes姐。
不知道這黑壓壓的一群觀眾裡有多少是來看我們的呢?
米爺轉過頭對我們說:「不要說話,直接下歌。」
我們曾經花了很多時間在等待,等待對的人,對的位置,對的時間,在這一場表演,我們終於等到了,黑心‧最完美的樣子。
下台之後,我在表演廳和休息區來回穿梭著,剛好在門口遇見兩個正要走出來的女孩。我側身打算讓她們先過,其中一個女孩卻 笑著拍了拍我,用那一刻全世界最善良的笑臉對我說:「我覺得妳唱得好棒噢。」我不禁害羞的彎下了腰,連連跟她說了好幾次謝謝。
蛻變總是會痛的。
我是個很不喜歡改變的人,但是我自己也苦笑了解,
我的適應力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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