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退出之時說了一句話;他說,如果要接主唱這個位子的人是Jayko,那麼他就可以甘心、也心服口服的離開。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我是你離開我們的理由。
說實話後來想起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有點生氣。說的好像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關係一樣,不管什麼原因,不管誰的心情或怎樣的考量,不管誰有沒有努力,總之像是換掉一個零件一樣,用我換掉他,好像這麼做理所當然的就是對的一樣。
但其實想一想,也沒錯,是因為我的貪心,因為我貪心的舉起腳步往前走,再也不像以前只要大家開開心心在一起就好,我變得不想顧慮所有人的步伐是否一致,而五人六腳、所有人綁在一起,卻只有一個人衝向終點的結果、當然只會摔倒。
我只是沒想到,明明就已經決定了要當壞人、要扮黑臉,但最後最氣我自己的人,竟然也是我自己。
之後的事就有點難寫了。雖然我從來沒想過回憶會是這麼艱難的一件事。
一直以來,我總是習慣代表大家的意見,因為這個團裡所有人都很隨興,即使是練完團問一聲「要吃什麼?」,通常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有在我提出A(不要)或B(隨便)再不然就C(那我寧願吃B)才會得到反應。
於是我有點習慣了,習慣強勢一點,練完團,吃吉野家!下次比賽要上哪首歌?(通常這時候米爺會有意見,我只消認真肯定的附和)團徽這樣好不好?(無意見通過)下個禮拜去烤肉?(大家橋橋時間)
所以是我太貪心了,太貪心的在心裡騷動著,坐立不安,說了點什麼,做了點什麼,結果人家真的把想要的送到我手上,我卻心虛得不得了,握在手掌心吐不出多一個字。
剛當上黑心主唱的時候,我其實是沒有什麼真實感的。
因為胖胖離開了,我當上了主唱,意思是,Bass手的位子被空了下來。我在很前面很前面的篇章有說過,當初我會當Bass手,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Bass手比較少、要找團比較容易;同理,這時候的我們要再找Bass手,可以說一樣是難如登天。不管張貼出多少訊息,隨著時間過去,一切卻像石沉大海一樣,連個上門應徵的人都沒有。我們也試過多方尋找,除了請其他玩團的朋友們幫忙留意有沒有Bass手在找團,也問過以前曾經和米爺合作過的Bass手、或是有意要尬團(也就是本身有團,但不介意同時玩兩個團)的Bass手,但最後不是因為想做的音樂類型不同,就是在大家各自的考慮下拒絕了。
我之前也說過,米爺的原則一向是「少一個團員就不練團」,而這種沒有Bass手也沒有練團生活的日子,我們四個人就這樣過了快三個月。
三個月,說久不久,寫出來只有三個字而已,但對我來講卻度日如年。我的前幾個團也都是在團員漸漸散開之後慢慢淡掉的,對於這種氛團我就像是曾經被拋棄過的小狗被帶到陌生環境一樣的敏感,更何況這次造成缺少樂手的主因有一大部份是因為我。
「也一起找主唱吧,主唱應該比較好找吧?」
有一天,我這樣對米爺說。
我可以想像米爺在Msn的對面挑了挑眉,不急不徐的回答我。
「我們已經有主唱了。」他說。
「... 我只是很難按捺住覺得自己可以唱得比較好的心情而已。」我很誠實的回答米爺。「如果能找到唱得比胖胖、比我都好的主唱,我也很想繼續彈Bass啊。」
米爺沉默了一會兒,彷彿拍了拍我的頭。「不要擔心。」他說。
說不要擔心,但還是會擔心。沒有音樂的空白生活會慢慢讓人有一種,自己好像一棵正在枯死的樹那般,麻木感正一點一滴的沿著皮膚上的病變讓自己漸漸腐朽。同一個月,我和交往了快四年的男朋友潘小亮分手,跟我自己找來的主唱胖胖說再見,然後將彈了八年的Bass絃放鬆,收進袋子裡面。
我一直都不是成績很好的那種學生,不被當掉、能剛好畢業差不多就是極限。我喜歡享受當下我愛做的事情,所以往往對所謂的”正事”就沒有投注全力,我也不會為此感到後悔,因為我的人生到今天大部份都還是愉快的。唯有從Bass手畢業這件事,我一直很掙扎,也不斷的找各種沒什麼說服力的方式抗拒,因為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在我心裡,它不是最愛。
很多事都是這樣。殘忍的,不知道現在寫出來是不是又要傷了誰。我還是很抱歉。但就算一切重來,當初我也還是會一樣,一樣瘋狂的愛上,一樣開心的相守,一樣,最後從彼此畢業。
愛情,或是Bass,都一樣。
也許這是這一篇難寫的原因。也是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把這一系列寫得差不多了,而隔了這麼久才想起來,它還懸在那裡等我繼續記錄所有路程。
四月,在沒有Bass手的情況下,我們發了有始以來第一張手工ep。
總是還是想要做點什麼。
而為什麼說是手工呢?因為它的確「從頭到尾」都是純手工的。不管是壓片(米爺用燒錄機燒了十一張),封面(我親手剪貼繪圖),歌詞(我跟小隆抄了三首歌抄了十一遍),裝盒(光華商場買來的十一張薄CD盒),一切都是我們手工製作,非常非常的陽春,陽春到demo中部份是電腦midi拉出來的音軌,部份是人工line in進電腦錄的,唱歌的時候也是非常陽春,在米爺位於社區中的家裡錄的,有點盡力又不太敢盡力的版本。曲目收錄的即使是現在已經來聽過我們現場表演、比賽數次的朋友們,也不見得聽過幾次的神秘歌曲,「不遠的地方」、「一個人的天空」和「Nortern Lights」...... 其中「一個人的天空」更是難得聽到、作曲者小隆親自獻唱的版本... 最讓我難忘的是,在我們興沖沖的壓好這十一張CD之後,在4月26號的晚上,在西門町六號出口旁做了一場很簡單、很陽春的街頭表演。
街頭表演。說到這四個字對我神奇的吸引力、大概就要說到有一年冬天,米爺一個人獨自去了北海道,旅行回來之後跟我們描述了札幌商店街貍小路在入夜之後的情景;日本大部份的店家在晚上七八點差不多就已經關門,剩下的通常都是電動玩具店和居酒屋。而在一扇扇拉下的鐵門之前,常常能看到揹著吉他、唱著自己創作的音樂的人們,那夢想的音樂在商店街的屋頂底下來回漲跌、互相衝擊著。
從那之後,我對「街頭表演」這四個字就懷抱著無限大的憧憬。不管是否是在異國的天空下,不管來往行人的腳步,只想讓滿心滿腔的音樂被聽見。
我們帶著一把吉他,或米爺彈,或小隆彈,不停輪流的唱CD裡的三首歌,西門町熙來攘往的街頭,人聲、車聲、音樂聲混雜成一種它特有的節奏,我們是陌生的過客,努力的想要加入它,卻總是被淹沒。
就這樣,靠著現場表演跟網路的力量,我們很快的將十一張單曲的賣完了。一張五十塊錢,大多是朋友買走的,只有上面這幾位真的是在街頭表演時、聽見我們的音樂,停下腳步來購買我們的CD的好人們。那種感覺真的是很奇妙,雖然只是一張手工Home-made的單曲CD,但知道我們的音樂因此而又讓多一點人聽見了,那種感覺又是難以形容的,輕飄飄的,感動。
2008年的五月,米爺在Pixnet開設了黑心樂團的網誌,從那之後的事情開始比較有了「官方」記錄。黑心網誌的帳號密碼團員們都有,除了一開始幾篇介紹樂手的文章是米爺寫的,而介紹米爺的文章是我和小隆寫的之外,之後的活動訊息、照片整理和感想之類的文章幾乎就都是由我負責的了。五月底,我們貼出了尋找新Bass手的公告,而在2008年的八月,在我們貼出Bass手徵求廣告兩個多月之後,唯一一個主動找上我們的陌生應徵者,就是一直到現在仍舊和我們一起前進著的,一拍即合的Bass手,阿邦。
第一次和阿邦見面也是在西門町的阿帕。小米開了兩首歌請他先練習,歌單是「一個人的天空」跟「這瞬間」。所以從這兩首歌之後,黑心樂團的Bass譜正式和我告別,我再也不會彈之後黑心創作出來的任何一首歌的Bass,說起來真的有點失落,可能因為從小學鋼琴的關係,我抓歌、尤其是根音和和絃一向都很快;但在阿邦加入之後,這再也不是我的工作了。相對的,站在麥克風前,只要有音樂,當米爺刷下他新編好的某個段落,當小隆隨興刷起和絃,我往往很快的就能唱出一首沒頭沒尾的曲子。很不幸的是,如果當場旁邊沒有人錄起來,我唱完的那一秒就把歌忘了。
阿邦的加入,不僅僅是我們運氣好,在Bass手這麼難找的狀況下,我們找到的不只是一個Bass手,更是一個好相處、有實力的團員。在阿邦加入之後我們常常會在文章或言詞中提到感謝他的加入這件事,現在想想可能讓他覺得十分見外或尷尬,但其實我們並沒有這個意思的。對我們來說,會這麼一再提起的感謝,是因為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我、米爺、小隆和狗毛那時候已經認識並且組成樂團約有三、四年了,當初要換鼓手,我們就十分擔心,新加入的團員會覺得插不進我們的話題,或是感覺跟我們有隔閡;畢竟狗毛加入的時候我們已經組團差不多一年了,好在他隨和的個性很快的就能融入我們之中;而我們一直擔心、這次找Bass手能不能如此幸運?
感謝不管是誰的神,不管是誰跟誰的緣份,我們最後還是相遇了。就像歌詞說的一樣。
阿邦加入之後大概一個月,我們就和後來交情匪淺的鳴動樂團、硬式紅茶樂團,跟我當初在師大公園常聽他們表演的老師級樂團「憂樂園」辦了我們第一場素人搖滾,這也是我玩團以後第一次舉辦的賣票表演。
阿帕808的場地不大,大概剛好容納得下所有來看我們表演的朋友們。當然,有不少人是為了憂樂園才來的,但是應著我們第一次售票演出而來捧場的朋友也不少。讓我覺得最有趣的一件事情就是,表演,已經變成讓老朋友見面聚一聚的理由之一,有些曾經很熟稔、但脫離了相同的生活圈之後,勉強要彼此特地約出來吃飯聊天,感覺又做作的好不自然。曾在剛開始上班時被一位當初高中時代要好的朋友邀請,一同去看了另一位高中好友的表演(兒童劇團,朋友分飾好巫婆和壞巫婆兩角,讓台下的我們笑到肚子痛),一樣,看了表演,最後打了招呼,有種「哇大家都變好多啊」的感觸,但不再深入,除了在心裡update了朋友們的外表以外,回憶和內心如故。
第一次素人搖滾也給了我一樣的感觸。
因為人手不夠,加上順序上我們是第三團,一開始我就坐在門口權充收票小妹。所有黑心樂團的團員、家眷一起擠在入口旁邊的樓梯間,第一次參演售票演出的我們不停呈現一種過high的狀況,我媽媽來了,我姐夫來了(姐姐人在國外唸書),在網路上認識的好友、從沒曝光過的又又和米粒也出現了,更別提真正的「聖堂」──那是我很久以前玩線上遊戲時的工會名稱,我在那裡認識了一票真的很要好的好朋友,後來還以他們為靈感寫出了"聖堂"這首歌──的會員們,曾經很熟的,當時很熟的,扎扎實實的來了一票好朋友。說起來很像彌補心態,但的確,比起我高三那場偷偷摸摸不敢給家裡人知道、我不唸書跑去玩社團,而社團裡根本沒什麼朋友、班上同學也興趣缺缺的成果展,這次第一回的素人搖滾,大有我玩團以來第一次真正的「成果展」的意義在。
很有趣的是,那天正是颱風登陸的前一天。
原本擔心到腦筋一片空白,出門時卻幾乎沒雨。風很大,路上亂七八糟,但除此之外,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颱風硬生生攔在那裡,沒有讓它走開,也沒有讓狂風停止,就像是按下暫時停止鍵一樣,幫我們擋了那一個晚上。
上台前,每一秒我的手都是冰冷冒汗著的。上了台,我不會說話,只能約略感謝遠道而來、不畏可能的風雨的大家,然後像瘋子一樣唱了八首歌、連水都忘了喝。下了台,還有人走過來跟我握手,我還是一片空白,在一片昏暗中只能傻笑。長毛大哥從音控台後面走出來,誇獎我們團幾句,但講了什麼,我還是空白,還是傻笑。
嗎啡大概也是這種作用。無痛,恍神,心情很High。
不管以後黑心樂團會走到哪裡,我們都不會忘記阿帕808那個小舞台,我們第一次辦出一場演出的地方。
也是我第一個成果展。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