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年代

『歡迎光臨~』

一個溫柔的聲音飄進我耳裡。我連喘氣都忘了喘，很自然的屏起自己的呼吸，帶點惶恐的心情往聲音的來處望去。

要是我是男生的話，這一刻大概會被我認為是「一見鐘情」。
而我是女生。我只覺得彷彿看見小時候睡前聽的童話故事中的公主走了出來。

雖然她穿著便利商店醜的要命的紅綠配制服。

我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但還是強自鎮定，壓住了顫動的雙腳往後面飲料櫃走去。

大概是凌晨在這種偏遠商業區還有客人讓她感到很新奇吧!
我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跟在我身上，我的心跳在耳邊吵得要命，

到底是在緊張什麼! 我在心裡暗罵自己。

「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在這邊當大夜班店員... 世界上的人都瞎了嗎...」

我的頭頂在冰櫃門上，怪老頭似的喃喃自語著。

不過也是啦，這種清新脫俗的氣質哪適合在螢光幕上濃妝豔抹，
怕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纏上，也只好在這種偏遠地區當個小店員了吧。

正當我滿意自己想通了，打開玻璃門準備拿我的寶礦力的時候，
我又聽見了那個美好童話般的聲音。

『...... 露西露?』

而且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猛然轉過頭看著她，她像一頭受驚的小鹿在櫃台後面又退了好幾步。

呃，應該不是我聽錯了吧。嚇到美麗無辜的生物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 妳叫我?」我試探性的問。

她雪白的肌膚本來就讓粉嫩的雙頰十分突出，此時她飛快暈紅的臉頰更是明顯。

『那個... 是... 是我... 是... 是他說... 我看過... 妳在妳在外面...』

她有點語無倫次，一隻手將制服下擺抓的皺乾巴，另一隻手在空中揮來揮去，一下比著門外，一下又墊起腳尖在空中比了個很高的手勢。

不過不管我懂不懂她在講什麼，她還是一樣萬分可愛。

「我是露西露。」我笑了笑，雙手擺了擺意示她冷靜下來。「我認識妳嗎?」

女孩的臉依舊潮紅，揮舞的手開始不停的撫抓著自己捲捲的瀏海，露出足以讓冰雪融化的笑容。

『我是... 我是雪昕... 那個... 以前在這裡，看過妳一兩次...』她不好意思的又加強了可愛的電波。

『那個... 都是... 都是范姜進來，和我聊過天... 』

我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因為我知道了她是誰。

「你怎麼啦？」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還是那樣輕鬆平常。「猴~ 是不是被正妹搭訕了呀??」

這隻195公分的大狗狗突然又開始發呆。

『不是...』 他搔了搔臉頰，緩緩的說。
『應該是，我和她褡訕...』

『范姜他... 還... 還好嗎?』她的臉紅到已經快變成熟透的蕃茄。『很久... 沒看到他... 』

我們之間一陣沉默。

我覺得我的眼淚已經滿到我重傷的胸口。
我正在自己的傷口上浸泡鹽水。

「他出遠門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說。

「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

一直到我看見我的手把寶礦力放在櫃台上要結帳，我才發現那是我的聲音。

「不過我保證，他很快就會回來。」

她有點勉強的笑了笑，但還是十分可愛。
真的，真的十分可愛。

『謝謝妳。』她低下了赤紅的臉，迅速的刷了一下條碼，將我的20塊塞進收銀機裡。

我拿著她遞來的發票，再見也沒說的離開了那家8-12。

怎麼比呢?
怎麼拿平凡又平凡的自己，和童話裡的公主比。

我拼死拼活要救回來的愛人，是別人的愛人。
我最好的朋友一聲不響的離開我。
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我... 還有什麼?
還剩下什麼?

在我雙腳癱軟在地之前，我又跑了快10圈。
在淚水之中，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我身上。

我很恨很恨這個世界。
很恨很恨自己還想要活下去。
拼命的想要抓住點什麼，因為若是再沒有人記得我，
我該怎麼向自己證明，我的記憶並不是憑空想像，而我這個人真的存在過?

『妳跑去哪了?』小狼站在公寓門口，看見淋溼的我搖搖晃晃的走近，慌張的衝了出來。

我在雨中看著他，雨滴正從他的頭頂壓扁他抓過的頭髮，他的白襯衫瞬間溼透。
我知道這一切不干他的事，他只不過是另一個路人，另一個無辜到不行的配角而已。

但我還是忍不住對他大吼。

「為什麼!!」

我推開他拉住我的手，錯愕的他一個不穩差點滑倒。

「為什麼要是我!! 為什麼不是我!!!」

面對我無厘頭的嘶喊，小狼只是睜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望著我。

「我想要我的家人!! 想要我愛的人愛我!! 這樣很難嗎?? 很過份嗎???」

我知道根本就不干他的事，也知道這樣對待一個幫我的人很不應該，我更知道這樣鬧下去以後我跟本不敢面對他。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對誰抱怨過什麼。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一直以來就是我的信條。

滅我家人的獵人，殺。
出手傷我的刺客，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而同樣的，幫過我的人，我隨時在找機會回報。

但這是第一次，我面對恩人，卻失控成這樣。
我心裡清清楚楚在警告自己：快點停下來，露西露。妳知道妳自己在幹嘛嗎?!

但我的手腳卻開始一招一招往小狼身上招呼，而早已全身淋溼的他只能左推右擋，勉強的面對我殺氣騰騰的攻擊。

『露西露... 』我彷彿聽到范姜的聲音就在我耳邊。『露西露，沒事了，不要這樣。』

但范姜的聲音越溫柔，我越發清醒的知道，那只是我自己的想像。

到最後，我也不亂吼那些沒有意義也不可能有答案的字句了，
我只是使盡全力的大哭，大哭，再大哭。

我很恨，真的很恨這個世界。
更恨我自己清醒的知道沒有人有錯。

為什麼沒有人有錯，我卻如此難過?

就快無法呼吸，
就快忘記自己，
就快，快要放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前一白，雙腳跪倒在地上。
而當我恢復意識，小狼正將我扶在懷裡，努力的要將我拉進門內。

『露西露?』他看見我望著他，輕聲的喚了我一次。

我只能以更多溫暖的淚水，混雜在冰冷的雨水裡回答他。

『露西露，沒事的。』他將我一把抱起，緩慢的爬上樓梯。

『有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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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人要的只是一句話而已。無論可能或真心與否，真的只要一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