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蛤?」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找回我的聲音。「我又沒戴墨鏡,看起來像是瞎了嗎?」
女孩彷彿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只是把一雙漂亮的眼睛瞠得大大地看著我。
我滿頭問號,整個莫名其妙。但也許人家是太早起了所以一時腦筋不清楚,我要是再追著這點打也實在太沒禮貌了。
清了清喉嚨,我重新自我介紹了一次。「我是說,我是徐清志,資管系一年A班的新生。請問妳也是新生嗎?」
這次我還配上了一個我自認十分帥氣的露齒微笑,沒想到女孩卻咚地一聲趴倒在桌子上。
「... 我完蛋了,我完蛋了,花了兩個月好不容易學成的術竟然他媽的一點屁用也沒有,我的大學生活完蛋了...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我好像聽到正咩罵髒話?
一定是我聽錯了,這麼有氣質的可愛正咩怎麼會用那麼粗俗的自言自語,老媽有家訓:女人永遠是需要被呵護的。我甩了甩頭,更下定了決心今天一定要去把耳罩式耳機買到手。
「同學,妳身體不舒服嗎?」我放緩了語氣對她說,深怕她是一時心情不佳,要是我再說錯什麼惹她不開心,我可是完完全全不知道怎麼安慰三次元的女孩子。
她颼地一聲直起身來,一臉梨花帶淚。完它喵個蛋,這時要是有個誰走進來我跳進台灣海峽也洗不清。
「喂... 妳別哭啊!我什麼都沒做耶!」我緊張的注意走廊動靜,深怕有人看見這個詭異的場面。
「... 你修道多久了?」她一開口,又是另一個星球的語言。
我一愣,她雙眼一巴眨淚珠又大顆大顆的掉。「大小姐你別哭了,有人看到我會被誤會的... 」我拼命求饒。
「我問你修道多久了!」她憤懣的站了起來,纖纖一掌拍向桌面,雖然沒像漫畫裡那樣五指深陷、木桌碎裂,但我確定我看到掌風將桌面上所有細微粉末和白煙一起震開,像電影畫面一樣。
她美目圓睜,豎起短短的眉毛瞪著我,說實話我應該要感到害怕,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只覺得這正咩有哪裡怪怪的...
不,我當然知道她腦子可能有點怪怪的,但我說的是她的人,明明是個正咩、卻拼了命的散發著普通人的氣質,好像有個咒語在你腦子裡不停碎碎唸播放著要你不要注意她一樣...
她還在瞪我,而我完全忽視,只是無意識的走了過去,舉起手、將她眼角上一點黑點抹去。
她驚愕的愣在原地,望著我剛才抹過她眼角那根手指上沾了圓圓一點黑墨。
「妳臉上有髒東西。」我笑著對她說。雖然這麼快就進展到摸人家的臉好像有點太快,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就是那一點黑痣、讓我對這個正咩的外表充滿了”好像很正又普通的要命”的違和感。
果然,黑點一抹去,她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老媽說,就算是觀葉植物也要定時擦拭灰塵,被擦乾淨之後,她像怒放的曇花一樣,一股花香味瞬間充從她身上散發了出來。
不過她的臉卻是整個灰敗了下去。
「... 慘了。」她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斗大的汗珠從她平厚的瀏海下溜出,一臉慘白的盯著我身後的門口看。
我還來不及問為什麼,背後突然一陣冷風吹上我的背,我一回頭,門明明沒有開,窗戶也都是緊閉著的,教室裡的白霧卻像有生命一樣,東吹西跑,在我跟正咩身邊轉來又轉去。
「... 空氣真的有這麼髒啊?」我忍不住抱怨。想我們花蓮老家風景優美、物大地博... 鄉下就個螞蟻也是台北的三倍大,一切都要感謝清新的空氣和甜美的泉水... 扯遠了,總之我頭次見識到台北髒空氣的厲害,還能無風自動來著。
沒空欣賞台北特有的奇景,我發現眼前的正妹正死白著一張臉,一雙眼睛緊緊跟隨著那團白霧移動,驚恐莫名。那白霧像是沒有規律似的,一會兒聚一會兒散,不變的是總在我跟她附近繞,尤其在距離她近些的時候特別白晰。
看著她驚嚇的表情,我恍然大悟。
原來同是美好空氣下長大的愛好者!想必是被這款恐怖的空氣汙染給嚇傻了,看她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我興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想當初我頭一次到台北市區,整個被擁擠到快漫到人行道上的機車、汽車和卡車嚇到快精神衰弱,一樣是夏天,老家的太陽既盛且熱,但卻不及台北的陽光照在身上有種火辣辣的刺痛感,當場讓我好想放棄來學校報到的念頭。
想必正妹應該是沒有見識過台北街頭的可怕,這才被教室裡的粉筆灰嚇成這個樣子。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轉身走到教室前面打開電風扇。
噹啷~果然,電風扇一開,白霧像是屁一樣一下就被吹散了。
雖然這下粉筆灰整個在教室裡飛舞,但總算是公平的散布到每個角落了,人類比蟑螂還堅強,每個人分攤吸走一點不會怎樣的。
正當我得意洋洋的想回頭安慰正咩的時候,突然一拳從我眼前揮了過來,我下意識的一閃,還是被從臉頰邊邊擦了過去、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感。
我嚇得眨了眨眼,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正咩掄起粉拳向我打招呼。
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這樣做也不對,那樣做也不對...
我在心裡無奈的碎唸了幾句,乾脆再伸手把電風扇給關了。
教室裡恢復一片平靜,但橫眉豎目的正咩還是沒有放過我。
「看你做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巢穴、想要突破她的心房看能不能送她平安上路,你破了我的禁咒又散了她的替身,這下你要我怎麼收拾... 」
她滿嘴別星球的語言,我實在很無奈,只能護著頭任她打。
一大早就在學校督丟校ㄟ,這時候會有警衛巡邏嗎?把她丟在這裡去找教官她會不會亂跑出去再嚇到別人?
正當我考慮乾脆拿起手機報警的同時,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發現她臉色蒼白的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根根青筋正從她凌亂的瀏海底下暴出來,顫抖的手像是身不由己一樣。
這下麻瓜如我也懂了。
這傢伙要嘛就是被鬼附身,要嘛就是個重度精神病患。
懂是懂了,但是我能怎樣呢?
我百般無奈的抓住她的手,試圖把她掐緊自己脖子的玉指扳開... 大家想得應該都跟我一樣吧?原來以為看起來那樣痛苦八成很難扳... 結果我用力一拉,她的手像沒施力一樣被我往兩邊扯去,一個不穩、整個人朝我懷裡跌了進來。
呃............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即使她帶著玫瑰香氣的髮絲正在我鼻下輕輕撩撥著我的嗅覺,我也絕對不承認我已經不在乎她是不是神經病了。
她在我懷裡不停顫抖,單薄的肩膀像是紙糊的一樣。我聽著她拼命深呼吸、但還是抽噎的喘不過氣來,左思右想,反正我的雙手沒處放,一隻手乾脆很輕很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小時候老媽哄我入睡的方法一樣。
然後我就沒聽見她喘了。
但這實在不值得高興,因為我覺得她是嚇到忘了呼吸,並不是真的這麼神被我一拍就平靜下來。
「妳還好吧?要不要帶妳去保健室?」萬般無奈皆是命,看來小說是看不成了,我也不喜歡看書看到一半被打擾,還是帶回家看好了。我一邊默背起自己的課表、一邊思考著今天何時能溜回宿舍將新書飆完。
她終於記起要呼吸,雖然有點微弱。
「... 你為什麼那麼鎮定?不覺得很可怕嗎?」她小聲的問我。
我用空閒的那隻手抓了抓頭,「其實我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不管是需要哪種幫忙,妳看起來的確是需要幫忙,所以,我應該帶你去保健室還是土地公廟?」
說也奇怪,我們學校什麼不多,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我記得剛才在文館門口就有看到一小座土地公廟,但是歪歪倒倒的、也不知到底有沒有人在拜。
「... 生辰八字。」
「啊?」
「你的出生年月日和時辰給我... 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她突然兇了起來。
萬般無奈皆是... 對,我知道這句我講過了,但你看我這個情況我還能說什麼呢?
慢條斯理的報上我的生辰八字,我已經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 你確定你沒搞錯?」她額頭還頂在我胸前,像是小表妹每次被阿姨責打完就會來抱著我哭的姿勢。
「沒搞錯,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我八字重過五兩、命中帶財、注定當官?」我快翻白眼了。
她抬起頭睇了我一眼,像是在考慮什麼一樣,雖然只有幾秒、但也足夠讓我後頸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那種眼神,我看過。而且下場,很不妙......
「... 你知道,你剛才抹掉了什麼嗎?」她笑著問我,看起來就像個正常人。
「... 髒東西啊?」我冷汗直流。
「那是我的保命符。」她淡淡的說,鼻息就吐在我的下巴上,我的心怦怦地加速,卻是因為恐懼... 「原本低調的處理完這件事之後,我就可以開心的像個普通人一樣過完我的大學生活了... 」
她頓了頓,「可是你,那不是輕易能抹掉的東西,你卻一指就把它毀了。」
...... 講得好像我毀妳清白一樣!!!
想必我的臉色必定是難看到極點,因為她大小姐貌似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唯一補救的方法,就是讓你代替我,去解決那些找上門來的麻煩事,反正你福大命大,我運氣也還不錯... 」她自顧自的在我胸前開始畫起圈圈來,一點女孩子都矜持都沒有,這樣我會被老媽罵的。
「... 小姐,妳是在抓交替嗎?」我勉強吐出幾個字。
她很輕的別了我一眼,我卻瞬間像是被殺人棄屍時會使用的封口膠帶纏了全身十幾圈一樣,又痛又無法動彈。
待她終於在我胸前畫圈圈告一段落,她才終於離開我的懷抱,這時我才發現我竟然還蠻捨不得那淡淡的玫瑰香氣的。
是說男人的本性啊... 果真就是一整個可悲。
我連搖頭的自由都沒有,任憑那股詭異的力量將我的身體自動挺直立正,看著大小姐將自己指尖咬破見血,滴著血在我雙肩和頭頂揮舞了一陣。
「徐清志,最後給你一個終告。」她笑得甜美的紅唇豔然的對我說。「不要隨便把自己的名字和八字給別人。」
然後我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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