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內有血腥,雖然我很少寫、好像也寫得不怎麼樣(汗)
『不能接受』幾個字已經完全無法形容此時我的感受了。
「......你在講什麼?」一個陌生的聲音很僵硬的吐出了幾個字。我清了清喉嚨,卻
感覺一切感官正像炊煙一樣逐漸飄離了我的軀體。
「薩和芙他們... 」上官的臉色很白。白到連嘴唇上乾裂的血漬都無法讓他更像個人
。他的眼神混濁,視線幾乎無法聚焦,只是一再的連同他的身體和聲音,一起不斷顫抖著
。
「他們?」我故作鎮定的扯了扯嘴腳,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但上官只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他們死了,天草。」他的唇發出不屬於他的聲音。一如剛才我自己發出的那樣。扭
曲、空洞、搖搖欲墜。「薩和芙死了,被墳場的主人─被黑暗之王殺死了,他們消失在殞
石咒下,連屍骨都沒有剩。」
上官一口氣說完後,便像是再也支撐不下去般的軟倒了下去。我望著單膝跪在我面前
的老友,卻完全無法伸手去支援他一把。
因為我已經快連自己都支撐不住了。
「這太可笑了。」我甚至真的輕笑了兩聲,顫抖的。「太可笑了。米德加爾特大陸上
不應該會有冒險者真正被『殺死』,在他們倒下之前,死亡天使應該會在他們身上印下瀕
死印記,讓魔物們不再侵擾他們,進而將他們帶回安全的城內......」
講到這裡,我突然語塞,顫抖的咬緊了下唇。
面色如紙的上官抬起雙眼來,慘淡的望著我的眼睛。「... 對,除了從虛空冥界召喚
而來的火雨以外......」
虛空冥界。
我喃喃的重覆了一次。
虛空冥界。
那幾乎是冒險者之間流傳的一個古老故事而已。
沒有人真正遇見過黑暗之王本尊,所有在冒險者迷宮裡出現的黑暗之王和迷幻之王不
過是祂惡作劇性的分身罷了。即使如此,那張白骨鎧甲底下伸出的蒼白手掌仍舊能將冒險
者殺個片甲不留。別說是體弱的巫師、祭司了,即使是如我一般強壯的騎士也不見得撐得
過黑王兩次鋪天蓋地的殞石咒。
而傳說,我們一直以為真的只是傳說,黑暗之王是會降臨在米德加爾特大陸上的。在
每個年份全是單數、冬季白天最短的那一天,在太陽落入地平線、光芒消失在地平線的最
後一刻,黑暗之王會帶著他手下最強的一隊迷幻軍團,在大陸上某一個角落巡視屬於他的
黑夜,屬於他的領土,直到黎明破曉。
那只是個傳說。從沒有人真的碰到過黑暗之王的本尊,也從來沒有冒險者,真真正正
的『死』在魔物手下過。
「... 他們去了哪?」
「... 墳場。」
「為什麼偏偏要選墳場!!」
「... 因為芙帶著的那群小服事...」上官低下了頭,但我仍看見淚水滴滴染深了他眼
前的土地。「有幾個新來的說沒見過黑王... 又有幾個愛強出頭的說帶他們去看看... 就
趁芙不注意的時候溜進墳場門口...... 」
我又笑了。肩膀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這一次我卻再也控制不住。
一回頭,工會石房牆上掛著的日曆,大大的寫著今天的日期。我望著那一串冰冷的單
數,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薩呢?薩為什麼會在那?」那陌生的聲音又出現了,但這次我知道那是自己發出
來的。
「芙呼喚他過去的。用... 」
上官再也說不下去,但我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
用結婚後,諸神們祝福見證下賜與的技能,戴上婚戒,呼喚愛人的名字,讓他在一瞬
間出現在自己身邊。
那正是我數個月前慫恿他們去結婚的原因。
『結婚啊,你們兩個乾脆去結婚算了。』我說。『結婚有召喚對方角色到自己角色身
邊的技能,只要戴上結婚戒指就好囉,超省錢又超方便的!我跟娜娜上週就去結婚了...』
那天,薩又笨手笨腳的唸錯了咒語,在還在跟芙練功的時候就唸了回城咒、傻愣愣的
跑回了工會城裡。
『天草... 』薩站在我身旁,紅著臉阻止我繼續在工會頻裡對芙說話。『芙會不高興
的,她不喜歡人家這樣不正經的調戲她。』
『那是因為調戲她的人她不喜歡!』我挑了挑眉,這傻小子怎麼動作還這麼慢,人家
幫他還不知道附和!『別誤會,我可不是說她喜歡我調戲她,現在的情況可是你害人家吃
虧,老是把女士一個人丟在迷宮身處算什麼男子漢,是男人就負起責任來!」
雖然這句話從頭道尾幾乎都是個胡扯,但乍聽之下也找不到錯誤,尤其像薩這種老實
人最容易上當了,一臉發自內心的愧疚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我幫忙張羅之下,薩很快的就準備好所有結婚所需的物品和現金(別問我幾分利)
,在薩某一次關鍵性的"不小心"唸錯回城咒之後,芙終於答應了他,兩人竟然還給我挑了
個寂靜無人的凌晨時分去教堂公證結婚。
本來就應該這樣的。這對一樣倔強、遲鈍、卻總是在為對方著想的青梅竹馬,是早就
應該這樣幸福美滿的。
本來就應該這樣的。
「... 那那群小服事呢?」我放輕了口氣,很輕很輕的問。
上官猛然抬起頭看向我的眼睛。「... 警備隊記錄後就各自回家了。處份什麼的也都
還不知道,了不起只能說是個警告吧,甚至還有騎士對我說『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
「你都記得是誰家的小服事們?」我的口氣還是很輕,只是指甲已經插進了自己的掌
心。
「... 我記得。」上官的口氣也變得很輕,但眼神卻不同於我。
我笑瞇了眼,不想看見他眼裡流露出來的哀求。「殺光他們。」
他張口又想說什麼,我卻比他搶先拿出了懷裡的會長徽章,一把扔在他面前。
「當初創工會的時候,我們就對這個徽章發過誓。」地上的徽章反射著炫目的燭光,
但我卻絲毫不願意移開自己的視線。「我會為工會付出一切,也不會對會長的職責艱苦有
任何埋怨,但這一生中,我有求於你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答應我,不問原因的答應我一
個請求。』
是的,當初創工會時,因為申請的條件太嚴苛、限制多責任也繁重,我們曾經爭論了
許久要由誰當會長。我、上官和薩,三個從剛成為冒險者就認識的兄弟,討論到最後,只
制定了這麼一個前提,就決定由年紀最大的我出任會長。
其實這只是一個約定,一個男人間的承諾,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要真的用上這個
請求。但此時的上官只是一臉哀傷的看著我,沉默了半晌,最後將額頭磕在我腳前。
「僅遵汝旨。」
「... 你真的確定要這樣做?」那天晚上,娜娜一邊抽著煙斗,一邊倚在門邊看我收
拾著不多的行李。
「是。」我很冷淡的回應她,這是以前的我不曾做過的。以前的我總是嘻皮笑臉、用
盡心力逗大家開心。對我來說,這人數不多的工會就是我的家,所有的會員都是我的家人
。而今天,我一言不發的將所有人逐出工會,只留下我,上官,娜娜,和名字再也不會在
會員列表上閃爍的芙和薩。
娜娜深深吐出了一口煙,在煙霧繚繞下的她更顯得嫵媚。她是我同床共枕的妻子,雖
說我們結縭不過半載,但一直以來,我們都有種不言而喻的默契,這是兄弟們無法分享的
感受。
娜娜愛的是女人。
在這神職當道的年代,同性相戀幾乎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娜娜生得美麗嬌艷,身為冒
險隊伍不可或缺的神職,她身邊也總是不乏大把大把的追求者,但她不拒絕也不接受,既
容易接近,卻又不容易掌握。
一直到她在工會頻裡對著家人們說,她的靈魂是男人。
從那一刻開始,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她總給我一種同類的氣息。
於是我們協議了結婚,一方面如同公開說法那樣,是為了練功方便,一方面也輕易的
維護了兩方的各自的戀愛自由。
「... 不需要我幫忙?」她又吸了一口煙,煙草的味道在房裡漫延著。「好歹... 我
也是你老婆。」
我抬頭望向她美麗的眼睛。她的臉上寫滿了哀傷,就跟上官一樣。我知道他們都想勸
我,想勸我放下,想勸我冷靜,但同樣的,他們也都了解,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而我的
決定,不可能被改變。
「妳應該趕快跟我離婚。」我更加冰冷的回答她。「要不是我沒時間了,我會親自去
死亡之都申請解除婚約。」
娜娜叼著煙斗移開了視線,望向窗外那被火光與霓虹照亮的血紅色的夜空。
「你知道為什麼離婚手續要設在死亡之都嗎?」她含糊的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結了婚,就應該到死才分開。」
說完,她還是望著窗外,而我,也還是繼續整理著我的行李。
「所以... 薩和芙還是很幸福的。起碼... 死亡... 也沒有將他們分開。」
我用力的將行李箱關上,砰地一聲在房裡迴盪著。娜娜緩緩的回過頭來,從繚繞的煙
霧裡望著我。
「死了怎麼能叫幸福?」我冷笑著回答。
娜娜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很慢很慢的搧了搧她的長睫毛。
「被留下來的人... 才是最可憐的。」
那一晚,我沒有留在她身旁過夜。
因為光是忍住不從她臉頰上搧下去,就已經用掉了我所有的力氣。
天還沒亮,我就抵達了和上官約定好的地點。他已經在原地等了,濃厚的黑眼圈在他
本來就蒼白的臉色上顯得更加沉重。那隻與他相依為命的獵鷹正乖巧的在他的肩上休息著
,聽見我靠近的腳步聲,牠抬起尖喙,輕輕的在上官肩上啄了兩下。
「... 要出發了嗎?」他抬起憔悴的面孔,臉上卻已經失去了任何表情能力。
「地址,都到手了?」我的聲音很沙啞。
他舉起手中的紙張,很輕的搧了搧。「其實很集中,他們大部份是國立孤兒院的孩子
。只有一兩個是路上被芙拉進來一起組隊的路人。」
芙總是這樣。
薩不在的時候,她就會往裴楊洞穴、古城墳場這種地方跑。因為聖職者幾乎沒有攻擊
力,所以很多服事在剛轉職、找不到攻擊手一起冒險的時候,就會獨自跑到這些不死生物
出沒的迷宮,以他們聖屬性的治療術施放在不死生物身上,造成神聖屬性的傷害。
她也是這樣長大的。在薩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她也經歷過獨自在陰暗的洞穴裡、獨自
對抗殭屍、腐怪的生活,所以在她長大、轉職之後,便常回到那些迷宮裡,一次又一次的
幫助那些她完全不認識的後輩們。
在認識薩之後,芙也照樣維持著這樣的習慣。薩不曾過問芙的原因,也不曾覺得厭煩
,只是同樣默默的跟了過去,半認真半搞笑似的用巫師那低的可憐的近戰攻擊力,陪著小
服事們一同冒險。
最後,這種習慣性的舉動傳進了大主教耳裡,這位所有祭司的老師將芙傳到跟前,和
藹的與她長談了一晚,之後,她便成了主城國立孤兒院的專任校外教學講師。
「不知道要是薩和芙知道我們這一刻站在這裡會說什麼?」上官拍了拍弓上的灰塵,
紅色髮絲被夜風吹得不停擺動。我沒有回答他,我想他也沒有期望我回答他。
因為我們不會有答案。薩和芙,已經不在這裡了。
此刻的我們正半蹲在孤兒院外的小山丘上。國立孤兒院,即使是國立的,依舊不改它
如大家刻板印象般的古老破舊,低矮的水泥圍牆邊,早已失去作用的鐵門只剩下一半,院
子裡只餘幾塊充當翹翹板的木板和石塊,倒是斑駁的牆角種了一大塊茂密的菜園,一支支
各種顏色標誌的小旗子正在風裡顫抖著。
我就這樣望著眼前的一切,讓沉默凝結我們之間的空氣;但代替我回答的,是一聲劃
破黑暗的慘叫聲。
對看了半秒,上官一個抬手便讓獵鷹翔至空際;我跨坐上我的座騎,壓低了身子從樹
叢中衝向孤兒院,還沒到達鐵門邊便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院子裡不停踏步著,而我們
聽到的慘叫聲,正一陣一陣的從他腳下傳來。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在一瞬間便將手上的劍柄擊向他的心窩,下一秒再補了一拳在他
下顎側面,他還沒來得及慘叫便倒在地上。天色依舊昏暗,但已經足夠我看清在他腳邊那
個人影有多麼嬌小。那孩子背上的衣服已經和血肉糊成一團,我輕輕將他翻了過來,不看
還好,一看我的心整個被怒火猛烈點燃。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臉上被鋒利的尖刃劃破
不知幾道,泊泊的正血像潰堤的河水一樣從他嘴邊流下來,我撥開沾在他眼週的頭髮,赫
然發現他正是最常跟在芙身邊、據說再修練數天就能轉職祭司的孩子之一。
「赫克特... 赫克特?」我很輕的晃了晃他的肩膀,聽見自己的名字,他掙扎著睜開
了眼睛。雖然不熟悉,但他畢竟認得我是芙的會長,恐懼還在他眼底,但他很努力的抓住
我的手,一邊指了指孤兒院。
「救... 」還來不及說完,他便倒了下去。我沒有探察他的氣息,也沒有多餘的感傷
,腦中只迴盪著芙的聲音,一次一次的告訴我,她曾經也在這裡歡笑,她曾經也把這個破
舊的地方當成自己的家。
上官靜悄悄的來到我身旁,看見地上倒了兩個人,他先是皺著眉頭將赫克特的雙眼閉
上,再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一刀刺進了另外那男人的喉嚨。
「獵鷹告訴我,屋子裡大概有三、四個男人,兩個女人,七八個倒地的小孩。」
我定定的看著他,既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 還要殺進去嗎?」上官沒有看我,只是將染血的刀在皮甲上抹了兩下。「也許
已經用不上我們了。」
怎麼可能呢?!薩和芙幾乎已經沒了家人,即使有,也不可能有像我一樣邪惡到想將
所有害死他們的孩子殺盡的念頭,怎麼可能有人搶在我前面血洗孤兒院?
「... 進去。」我擠出幾個字。「要殺,也該由我來殺。」
一陣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上官站得離我很近,我望著他的紅髮與我的金髮在風中糾
纏著,彷彿像是他內心正想做的事情一樣:將我狠狠推倒在地,用拳頭一拳一拳將我打醒
,直到我放棄心裡所有黑暗與邪惡的想法。
但他只是轉過身,用人耳難辨的音調吹了聲口哨,讓獵鷹在他頂低低盤旋著,一邊將
金屬箭矢安上獵弓。
我重新躍上大嘴鳥,雙腿一夾,任憑狂奔的座騎踹開半掩的木門、狠狠將利爪踩在地
上不知是否已經斷氣的肉體身上。
屋內的情況很混亂,四個穿得像暗殺者般黑暗的成人正各自或抓著、或正用各種武器
傷害著孩子們,院長奶奶就在離門口不遠處,一支長矛穿過了她的側腹,將她牢牢釘在地
上。她微弱的喘著氣,黑色的血泊告訴我死亡已離她不遠,而各個已經失去了聲息的孩子
軀體,正或顫抖、或絕望的倒在地上,一雙雙大大的眼睛望著我,彷彿像我一樣正在心裡
狂喊著:為什麼?
「不好意思,你來了!這裡我們要了!」一個黑衣人舉起手上的拳刃,威脅似的靠近
我。「雖然沒蒐到啥值錢的東西,但也沒有要讓人的意思... 識相的就快滾!」
我沒有回答他,手上的長矛已經扔了出去。他勉強一閃,靠著敏捷的身手閃過我的攻
擊,但我沒給他喘息的機會,手上鋼線一拉,長矛在半空中又拐了個彎,從他背後刺了回
來。
「嘖!」另一個黑衣人一把將他撞開,雖然兩人都俐落的躲開了要害,但還是不免被
回馬槍擦破了皮肉。
「這裡... 是我的。」我的聲音很冷,發自內心的寒冷。我不明白他們挑選這個破爛
的孤兒院強盜殺人是為了什麼,但望著一地驚懼的孩子,我內心那股怒火簡直要燒穿了我
的理智,讓我的腦筋一片冰冷的空白。
嗖地一聲,兩支箭矢從我兩側飛出。一個躲避不及的黑衣人直接被射穿了手臂,他吃
痛的大叫了一聲,手上已經嚇到失禁的孩子被他一甩,瞬間面部著地,卻連聲痛都沒有喊
。
「天草... 先殺哪邊?」上官的聲音低低的出現在我背後,他今晚第一次出現的情緒
竟然是困惑,手上的弓卻絲毫沒有猶豫的先指向了雙手染血的黑衣軍團。
「大的。」我回答。手裡的長矛像是燃燒似的燙手,我駕起韁繩,衝向剛才對我放話
的兩名黑衣人,毫不留情的展開了攻擊。
以強盜集團來說,這四名黑衣人的身手實在十分了得。除了那名和我對峙的刺客、被
上官射穿手臂的獵人、離門口最遠的兩名竟然是遠距離支援的祭司和巫師。
「上官... 幹掉那個巫師。」我用工會頻道對上官說。他沒有看我,但我發現他眉心
的痛苦。他並沒有受傷,即使有,也靠著隨身攜帶的各種強效藥水瞬間補了回來;相對於
黑衣軍團除了靠一名祭司高超的技術勉強治療傷口,他可以說是輕鬆有餘。雖然我不理解
他的神情,但他還是很快的舉起獵弓,在幾次偽裝的閃躲之後,高舉了點火的箭矢,一放
手就命中了黑衣巫師的眉心。
黑衣巫師瞬間倒地,連哼也沒哼一聲。我大聲叫好,卻發現黑衣軍團異常的沉默,即
使是祭司都沒有多看倒地的同伴一眼,反倒是對我的攻擊越來越凌亂。
「要命的就快滾!!」我放聲大吼。
「你要救這群小鬼?!」黑衣刺客冷笑了起來。「為什麼?聽說這群小鬼今天闖下了
大禍,引出了不祥的黑王本尊、還害得兩名高等冒險者為了他們被地獄之火燒得屍骨無存
!救了他們,你不怕下一個被冥火燒盡的會是你?!」
我一時失神,黑衣刺客手上的拳刃壓上了我的長矛,座騎也被獵人的陷阱定住,壓制
在牆邊動彈不得。
「殺了他們是替天行道!殺了他們!」刺客的氣息距離我只有幾寸,我勉強和他的拳
刃上傳來的力量抗衡著,空白的思緒卻還是找不到一句能夠反駁他的話。
「天草!!」上官的箭矢快用完了,原本只想著是要殺幾個小孩子的我們並沒有帶太
多補幾品。他靠著熟悉的陷阱技能遠遠牽制著敵人,但我和黑衣刺客幾乎靠在一起,他完
全沒有辦法解救我的狀況。
「我要不要殺他們是由我來決定!!」我咬牙低吼。「你沒有權力剝奪我憤怒的權力
!!」
「笑死人了!!殺婦殺孺還說是什麼權力!!你連當壞人的決心都沒有,還敢罔論什
麼決定!!」
拳刃的尖刺離我越來越近,我只能拼命抵抗,一個咬牙,我解除了座騎的召喚,黑衣
刺客沒料到我身形突然往下沉,重心一個失衡,接下來便被我的長矛狠狠釘入了腹部。
大量的鮮血從他蒙面的面罩底下流了出來,他雙手緊抓著我的長矛,一雙大眼睛惡狠
狠的瞪著我的靈魂。
「笑... 死人了!」他的臉依舊離我很近,幾絲血泡就這麼噴在我臉上。「你... 一
點都不適合當壞人... 」
我不想聽他說完,只是拼了命的把長矛刺得更深。
和黑衣巫師死亡時一樣,剩下來的盜賊們卻沒有為同伴的消亡發出任何一點情緒,甚
至獵人將上官逼遠之後,開始毫不猶豫的將箭矢對準了早已沒有逃亡意願的孩子們,用一
種我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射出。
「你在幹什麼!!」我怒吼著想從陷阱裡掙脫出去。
「上官!快阻止他!!」
「為什麼?你不是想殺掉這些始作俑者嗎?」上官站得很遠,雖然還在防備著黑衣獵
人的攻勢,卻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我急得回不出話來,看向遠方,角落的黑衣祭司竟然也舉起了一個早已哭到昏過去的
小女孩,亮出了手上釘滿了刺的鈍器。
「你瘋了嗎!?你可是聖職者啊!!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拼命的掙扎,但腳底的
陷阱卻將我牢牢釘在原地。即使我想扔出長矛,祭司的距離也遠在我的射程之外。
黑衣人依舊不發一言,祭司沉默的朝我望了一眼,隨即重重的、將釘頭槌擊在小女孩
的臉上。
血漿四液。祭司的手還舉在半空中。他呆在原地不動了兩秒,隨即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一邊扭動著舉著釘頭鎚的手、一邊將鎚子從頭骨爆裂的小女孩腦袋上拔出來。
我發出了連自己都從未聽過的尖叫聲。
陷阱被我猛地扯了開來,而我的腳踝也已經被刺出了血淋淋的傷口。獵人一邊在他身
邊補著陷阱,一邊無視我的狂奔、依舊一箭一箭的將攻擊瞄準了地上的孩子們。
「快給我住手~~~~~!!!!」
我一邊尖叫著一邊投出手裡的長矛,獵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卻直直的沒有躲開。長
矛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我猛力一拉,回馬槍將他的頸子整個扯斷,一顆頭顱血淋淋的往
上官腳邊滾了過去。
牆邊的祭司依舊舉著釘頭鎚和死去的女孩。我的雙眼充血,一股強裂的痛楚正從裡到
外的將我撕裂。我狂吼了一聲,對祭司舉起我血紅的長矛,所有的力氣都聚集在我的右手
臂上,而就在我投出去的那一刻,突然聽到一聲尖叫......
「天草住手~~~~」
我想回頭,但手上的長矛已經擲了出去。上官從我的眼角餘光冒出了出來,一切就像
慢動作一樣,他紅色的髮絲從我眼前撩過,直直的往祭司奔了過去。穿過上官的肩膀,我
看見牆角的祭司正在緩緩的放下手中的鎚子和屍體,面罩上的雙眼很輕很慢的搧了搧,那
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陰影,像是蝴蝶嫵媚的在他臉上舞著一樣......
「幹嘛要娶我?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真的想娶的女人、把我拋棄的。」
那年,當我提出結婚的要求,她是這樣回答我的。
「不可能的。」我故作輕鬆的對她笑了笑。「我娶不到她。」
她對我搧了搧長長的睫毛,一臉若有所思。而我只能心虛的盯著她眼角的愛哭痣。
「她嫁了?」她問我。
「... 是。」
「不可能離婚?」
我忍不住苦笑。「她又不愛我。」
她歪了歪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我伸出她的小指頭。
「那麼答應我,」她總是嫵媚的紅唇那一刻看起來是如此認真。
「即使不愛我,也絕對不要為另一個女人拋棄我。」
我笑了,脫下騎士手套,勾住她的小指。
「一言為定。」
天草,你騙我。
祭司的嘴型在慢動作鏡頭下,在我的眼裡無限放大。
然後上官抱住了她,努力的想將她推離長矛的軌道,一切卻早已經來不及。
我用盡全力擲出的長矛,將我最好的朋友,和最愛我的女人,一同牢牢釘在牆上。
一片寧靜。
連顫抖或慘叫聲都不再出現。
我搖晃著,傾聽著自己喘息的聲音。
一步,兩步,三步。我勉強舉起彷彿千斤重的雙腳,緩慢的朝長矛的方式移動。
黑衣獵人的頭滾到了我腳邊,我有些茫然的蹲下,輕輕的撥開了他臉上的黑布。
是文心。
工會裡,我一手帶著練大的,總是膽小、看到不死生物會尖叫、比女孩還細心溫柔、
昨天被我踢出工會後又哭又鬧的小獵人。
我望向一旁的刺客。他綠色的頭髮已經從破爛的覆面底下冒了出來。我認得那一搓紅
色的挑染。由希紀總是被我笑說俗氣,他卻說染了之後把妹無往不利、還每天遊說著要我
跟他一樣去挑染。
牆邊的巫師臉上的血已經流乾了,他眉心的箭矢也已經不再燃燒。我伸手將他翠綠色
的雙眸闔上,腦海裡響起他每次在工會頻裡急著問哪個任務該去哪裡打怪、大夥總是亂報
迷宮編號將他耍的團團轉,而他總會惱羞成怒的說「阿治要退工會!退工會退工會退工會
..」。
上官還沒有斷氣。但他臉上已經完全失去血色了,顫抖的手吃力的將眼前的屍體臉上
的黑布掀開。娜娜半閉的雙眸失去了光芒,長長的睫毛也不再跳舞。他輕輕想將娜娜臉上
的血漬抹去,卻只是將自己手上的鮮血抹紅了娜娜的臉頰。
「你... 滿... 意了... 嗎?」他望著娜娜,卻是問我。
我的鎧甲不停互相碰撞著,發出很微小的金屬聲。
「滿意... 了嗎?」他緩緩牽起娜娜的手,染血的手指很吃力的將她套在無名指上的
婚戒拔了下來。
那枚粉紅色的鑽戒,在我眼前被血污淹沒了光芒,最後失重,鏘地一聲落地。
再抬眼,上官已經垂下了頭,額抵著娜娜的額,閉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啊... 為什麼要對我們開這麼殘酷的玩笑?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連平凡簡單過
日子的這點小幸福都不給我們?為什麼總是在一起的我們... 最終原來沒有任何人真正了
解彼此過?
神啊... 神啊... 真的存在嗎?真的還看顧我們嗎?真的嗎?真的嗎??
鳥語從窗外傳來,淡淡的、薄霧一般的曙光從已經破碎的窗框照了進來。
天才剛亮,卡普拉會社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我想著,該再去召喚一支座騎,傾盡所有
財產買下深淵長矛,也許會有一點幫助,然後往墳場前進。
這次的我,不會再迷失,也不會再回來。
因為,已經沒有人在等我了。
- Mar 11 Fri 201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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