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年代

結果，原來我並不是妳的好孩子。

又也許該說，

原來我，從來，從來都不是。




生孩子、養孩子，果然還是要像姊姊那樣的才好吧？
聽話、認真，積極努力向上，運氣好，眼光準，
有計劃有目標，有理想有頭腦。

我呢？

我呢。

我實在不想講些貶低自己的話來賺同情分數，
這種我在大學期中期末考裡已經做夠了的事情。


只是一直讓我很自豪的是，也許犧牲了某些方面的自主權，
但我有一個疼我、了解我，可以和彼此開玩笑、分享生活大小事的好媽媽。

我看過被爸爸打到驗傷的小孩，看過媽媽除了算錢和成績不和他講話的小孩，
看過家裡不搶沒飯吃的小孩，看過被爸媽把飯菜掃到地上叫他吃的小孩，

我知道，我很幸福。

但難道，平凡的小孩，就不能有一點點奢望嗎？


原來，我並不是妳最疼愛的孩子。
還是姊姊好，是嗎？

也許要延畢，當初是妳要我慢慢修，延畢付學分費沒關係，
就怕我一次重修太多科、被當掉更多反而二一退學。

但越接近畢業，眼看著別人在準備研究所考試，
眼看著一個一個優秀的孩子準備深造或出國，
妳開始責備我延畢只會花更多錢，為什麼不早點修完。

這學期好不容易歐趴了，
妳給我的不是鼓勵獎賞，而是和長輩、姊妹、甚至遠在英國的姊姊笑說，
唉喲，好難得哦，有生以來第二次歐趴，說不定能畢業了耶！

是。我功課是不好。
我不喜歡念書，無法專心沒辦法考前念念就過關。
但當我有努力的時候，妳從不曾正眼看過。
抑或者，妳從不在我身旁...

這樣，就決定了我從不曾努力？

原來，我並不是妳最疼愛的孩子。
還是姊姊好，是嗎？


我一直以為，起碼我從小到大陪著妳，
當妳想逛街、想喝咖啡，姊姊只會捧著一本書問妳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而我會和妳一起品頭論足：這件太老氣，那件買過相似的了。

但隨著姊姊出嫁的日子接近，我遠在淡水念書，
妳倆會偕伴購物，嫁妝首飾、下午茶咖啡廳，
姊姊就要嫁人了，嫁人了就要出國了，
所有的優點越放越大，缺點越縮越小...

不要叫我體諒。
我不要體諒。

我不會問「那誰來體諒我」這種問題。
我只是，再也、再也不想替誰找藉口。


姊姊去英國後，妳看著滿地板的舊衣服說：
衣服真的太多了，不要再買了。

偶爾天氣好問妳要不要去逛逛走走？
妳皺起眉頭說：
還買啊？之前去百貨公司都花那麼多錢了。

走走，不一定要花錢。
而妳連我牽著妳的手，爭論品味不同的機會都拿走了。

「要不要去燙頭髮？」
躺在同張床上，妳突然問我。

好啊。我說。好像蠻好玩的。

「燙的像姊姊一樣。」
妳說。

像姊姊一樣。
像姊姊一樣。
而我永遠不會像她一樣。


妳連國際電話都在和她抱怨。
我不知道是她的耐性增加了，還是妳根本不在意她有沒有在聽。

「姊姊運氣很好，大老闆對她很好。」妳掛下電話後對我說。

姊姊很強囉？我隨口問了一句。

「當然也是她能力很強，但她也很努力，從大二開始就在找實驗室，
　找到之後學長一下就放給她自己做，
　她在師大做過了，到台大又做一樣的，當然更熟，
　到了英國自然就比別人強一點；
　她從小就不讓人擔心，什麼都可以自己來，
　哪像妳...」


我只是心頭一緊。

真的是一緊。



如果擅自拿走我送妳的圍巾去用就能讓妳心都碎了，
那我的心呢？

我的心呢？
還能怎麼樣？


「哪像妳，什麼都不在乎。」
妳補上一句。



我很在乎。
很在乎很在乎。

我很在乎，我從來不曾讓妳如此驕傲過。
自始至終。

原來我並不是妳的好孩子。

又也許該說，

原來我，從來，從來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