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女孩用力的打了他一巴掌,我只是在旁邊看。
看著她又拿起桌上的奶茶狠狠朝他潑去,他潔白的長褲瞬間染成卡其色,我心裡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啊,很難洗耶。
然後她大吼了一句,盈滿淚水的雙眼跟著主人就這樣奪門而出。
全咖啡店的人都盯著他看,而他咬了咬牙根,一副強忍怒氣的樣子從椅子上站起,轉身往廁所走去。
我這時才站了起來,拿起手機往外走。
『妳去哪裡?』他喊我,而我並沒有回頭。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我只是腦海一片空白,而且不想留在原地。
那灘咖啡色的奶茶,黏膩膩的在我的鞋底和地板之間札札做響。
「喂?萱哥嗎? 你知不知道小映在信義路大安路這邊附近會去哪裡?」
「哦,沒有啊,好久沒看到她了。」
「呃,是啊,我是還和他在一起,怎麼了嗎?」
「...什麼?」
「...沒關係,你說沒關係。」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了。」
「謝謝萱哥,我知道。嗯,我真的知道,好。改天再請萱哥出來吃飯啊。」
「好,沒問題,謝謝萱哥,再見。」
掛上了電話,我顫抖的雙腳終於支撐不住滿溢的倔強,我只能扶著一旁停靠的機車,不住的發抖著。
一抬起頭,滿臉淚珠的她就站在我前方。
「......嗨?」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還能笑著和她打招呼。
『......妳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小映說。斗大的淚珠不停從她明亮的雙眼落下。
「從妳知道開始,一直到現在。」
『沒有分手過?』她皺著眉頭,彷彿還帶著一絲希望。
「...如果那些一天到晚因為他罪惡感太深、或是妳要求他和我分手不算的話...」我的心被自己重重的刺了一下。
「沒有。」
『... 妳知道他跟我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嗎?』
又是一擊。
「我不知道。」
『... 在我和他分手那天過了大概一個多月之後,也就是上個禮拜。』她的聲音很鎮定,淚卻沒有停過。『我打電話給他,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知道這樣很不應該,對不起。』
對一個搶走妳男朋友的第三者說妳關心他再打電話給他很不應該? 那我是不是早就該下地嶽了... 我苦笑著。
『然後我問起妳,他跟我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她眨了眨眼,晶瑩的淚滴從深遂烏黑的眼眸中落下,彷彿珍珠般美麗。
『於是我就問他,那我們還有可能嗎...』她的聲音終於哽咽了起來,我的心卻已經麻痺的再感覺不到痛。
已經,很痛很痛了,也許就不再覺得,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結果我剛才打電話給他,他叫我不要來找他,說我不會想來的,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妳在這裡。』
我想起剛才他接得那通電話,我的確有聽到他好像說了我的名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們還在一起...』她抽泣了起來,雖然很努力的想止住自己的淚水,但單薄的雙肩卻怎麼也擋不住悲傷的侵蝕。
我無助的站在原地,絲毫沒辦法反應。甚至我並不介意路人認為是我欺侮了她。
因為事實上,我的確是。
我並不是一個趾高氣昂的第三者。
我從來也不曾要求過他們分開。
當然,在我告白的同時,也從沒想過、已經有女朋友的他竟然默默的接受,默默的將我接納進他朋友之中,越走越近。
但我也從來不曾走開,不曾拒絕他的笑容,貪婪的記住他靠近時的氣息,和他分享同一隻菸,同一杯酒,
只有在他第一次躺在我大腿上,問我為什麼每次他臉那麼靠近我、我都不怕他奪走我的初吻,那時的我才有了點猶豫。
「因為,你說過你只會親你女朋友。」我微微的笑著對他說。
那一刻,我並不心酸。
我不難過,也不怨恨誰。
比較慚愧的是,我也不覺得有罪惡感。
然後他用一隻手肘將身體撐了起來,另一隻手抱住我的腰,瞬間將我向下壓,變成了我躺在他大腿上的情形。
然後他深深的吻著我,輕輕的,一次又一次。
我從一開始的錯愕,不知所措到感動,最後當我們張開雙眼,他看著我滿臉的淚水,輕聲的問我。
『為什麼哭?』
我看著他黝黑的瞳孔,很想告訴他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吻我?」
他垂下眼眸,沒有回答我。
我們的愛情,牽扯不清,總是被淚水糾纏著度日如年。
短短一年,我們的愛情人盡皆知,精彩程度不輸八點檔連續劇。
然後在某一個下午,我用乾涸的淚水崩壞了通往心的道路,消失在他們之間。
再見面,已經是五年以後。
在西門町的KTV門口,我和一大群朋友正準備回家。
『下次再一起出來唱歌吧~』
『一定哦~』
『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好啊好啊!!』
大家正興高采烈的討論著行程,只有我一個人,僵在原地。
門外的你正點起那支黑色的香煙,不變的中分髮型卻多了一點燙過的捲翹蓬鬆,原本孩子般的身高今天也超過了我的視界,我僵直的跨不出步伐,只有身旁的她發現我的異狀。
『怎麼啦?』
我嚥了嚥口水,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真的很快。
「那個人,像不像景燕?」
同時期的朋友抬起頭,皺著眉又搖了搖頭。
『不像,哪有那麼帥。』
我不禁笑了。
並不是因為她覺得不是你而我鬆了一口氣。
因為不管究竟是不是你,我都因為能再遇見你感到高興。
不論你過得好不好,是變帥了還是長胖了,不管你身旁是不是又環繞了癡情的女人們,也不管你快不快樂。
再見到你,就好了。
你也抬起了頭,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你卻無所謂的又轉開了視線。
這時的我才發現,我彷彿在你的眼中看到「陌生人」三個字。
原來再愛再恨,再介意再放不下,原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那段感情,早已是這個世界的過去,在這地球不停自轉公轉的週期循環中,早就不知道被捲入哪場輪迴,轉世投胎去了;只有還記著的人偶爾摸著傷疤,將回憶化為食糧、將對方的影子在不知不覺中搓揉進自己的身軀中,任誰也再認不出、分不開。
五年彷若五天,卻又像似五十年。
你的模樣我再也不熟悉,連是否真的是你都無法確定,抑或,真的陌生到把陌生人認成你的地步。
那麼,我又該說什麼做什麼,證明我們還活在彼此的生命裡呢?
邁開步伐,我擁著朋友們的笑容,與陌生人,擦肩而過。
蔡健雅 - 陌生人
作詞:姚謙 作曲:蔡健雅 編曲:Kevin Hoo
一朵雲能載多少思念的寄託 在忽然相遇街頭
當我們擦身而過 那短短一秒鐘 都明白 什麼都變了
*一轉身誰能把感慨拋在腦後 在事過境遷以後
這段情就算曾經 刻骨且銘心過 過去了 又改變什麼
地球它又 公轉幾週了(濃情愛戀 都已陌生了 嗯~)
我不難過了 甚至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當我瞭解 你只活在記憶裡頭
我不恨你了 甚至原諒你的殘忍理由
當我瞭解不愛了 連回憶都是負荷
我不難過了 甚至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當我瞭解 你只活在記憶裡頭
我不恨你了 甚至感謝這樣不期而遇
當我從你眼中發現已是 陌生人了
我已是 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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