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你的煙燒完了。」

 「......」

 「馬丁,你的煙燒完了!」

 「......嗯?」

 「馬丁!! 要燒到手了!!」

 「嗯? 啊!! 哦!!! 燙燙燙!!!」

 龍龍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芍花和蕊瓏更是已經笑到扶著吉他喘氣了。馬丁一臉困窘的將手上已經燒到煙屁股的煙頭迅速的扔進煙灰缸。

 「很不錯。」他故作鎮定的咳了咳。「雖然拍點有一點浮動,有時候會有點跑掉,不過起碼把整首歌都做完了,沒有省略。」

 「當然,歌是我自己挑的。」龍龍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把自己選的曲子表演到有這種水準的。」從頭到尾沒發出過聲音的D爺從鼓後站了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說。
 「暗,我要抽煙,喵的一早上沒抽到煙悶死了。」

 芍花笑得更大聲了。

 「D爺一整個早上臉都很臭。」馬丁悄聲在龍龍耳邊說。「除了小豪唱歌的時候他還稍微講了句不錯啊之外,他一整個早上就是一臉大便的坐在那邊。」

 「廢話,要是每個人來都像剛才那個歐斯朗一樣,他喵的我就算吃垮你們也不夠補償我寶貴的睡眠時間好嗎!」D爺已經在馬丁身邊點起煙,用帽子下尖銳的眼神瞪了馬丁一眼。

 「歐斯朗?」龍龍疑惑了。

 「剛那個大眼蛙啊! 頭那麼大還戴那個眼鏡強調他是大頭,不叫歐斯朗電燈泡要叫什麼!」D爺吞雲吐霧之際,仍不忘毒舌消遣一下之前被趕出去的參選者。
 
 整間團室的人都笑了。
 龍龍也笑了,笑的很大聲。她已經許久沒有玩團,都快忘了,這就是大家在一起的感覺。




 龍龍總是一個人在家裡,自己的房間的一個角落,默默的與塞了滿櫃、散了滿床的CD和樂譜共渡一整個下午。
 她也很想出去玩,很想在窗外的陽光下逛街散步,但她更多的時間寧願就這樣,在玩音樂和被音樂充滿之間渡過。

 因為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她在心裡說。
 我寧願,我很寧願就這樣鎖在這裡,好過,在陽光下被斬首示眾......


 「彈慢一點。」

 「姐!」龍龍越彈越快,正覺得所有音符都心浮氣燥,一回頭突然看見Jayko出現在門口。她立刻放下手中的Bass,開心的往姐姐奔過去。
 「咦? 只有妳來? 姐夫呢?」

 「幹嘛? 練琴練煩了想找姐夫打架解悶啊? 他怕被妳欺負,今天沒有來~」Jayko摸了摸妹妹的頭,調侃的說。

 「蛤,真的哦?」龍龍故意擺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瞬間又扮起了鬼臉。「算了,不來最好,這樣姐姐整天都陪我啦,啦啦啦~」

 「哈哈,死ㄚ頭... 還真的咧!」


 Jayko並不是龍龍的親生姐姐,照身份來說更應該算是她的老師。年近四十的Jayko是一家隱沒在東區無數夜店裡的音樂茶店 ─ Music Tea Pot的店主人,她白天賣茶,晚上賣酒,同時店裡也寄賣了一些自由創作者的獨立出版製品。因為她年輕時選擇了以音樂為生,卻放棄了另一條原本也十分有興趣的藝術道路,如今自己有能力可以幫助這些堅持不與商業包裝合流的獨立創作者,這也意外的讓她的小店多了一項馳名的特色。

 而不滿20歲的龍龍原本住在高雄,原本是南部一個頗有名的地下視覺系樂團的Bass手,年紀輕輕的她經歷了團員之間的勾心鬥角、情慾糾纏之後開始厭惡與人交往,拒絕上學也拒絕出門,最後她的父親硬是將她和背包丟出門外,硬是要她去學。

 「... 好,我去。」她惡狠狠的盯著父親的雙眼。「但我要帶我的Bass一起去。」

 父親高興的以為女兒想通了,開心的放她進房間拿琴;沒想到龍龍拿了Bass和幾張她最愛的CD之後,跳上了一台終點站為台北車站的客運,就此消失無蹤。

 到了台北之後,龍龍身上已經沒剩多少錢,她揹著整背包的光碟和自己的Bass從台北車站走到忠孝東路,最後心力交悴的倒在一家還未開始營業的店門口。

 然後,她在迷迷懵懵中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頭。
 下輩子,一定要當隻貓... 她舒服的想著。

 「有隻貓耶。」然後她聽見頭上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

 「妳怎麼看的啊... 明明就是個人...」一個男聲很無奈的回答她。

 「是貓吧?」那女聲又說。

 龍龍睜開雙眼,一個女人的臉模糊的出現在她眼前,她本能的抱緊了懷中的Bass,用力往後一縮。

 「唉呀,不是人家養的呢。」女人笑著說。「是隻野貓耶,老公。」她轉頭對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說。

 「就跟妳說她是個小女孩...」那男人還是很無奈,小聲的在女子耳邊說:「不知道是不是嗑過藥,但肯定是翹家。」

 「不知道是不是沒嗑過藥啦,但我肯定你年輕的時候也翹過家,還是翹到我家,哈哈!」女人聽完,非常不給面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龍龍望著眼前的兩人,不知所措的將琴和背包抱得更緊了。

 「啊 ─ 啊! 你快看她抱著得是什麼!」女人看著龍龍懷裡的琴袋,突然叫了起來。

 「噢,我還以為是吉他呢。」男人第一次對龍龍露出了微笑。「那個琴袋和我第一個買給妳的好像。」

 「像不像! 像不像!」女人突然興奮的連續拍打男人的背部。「那個那個! 『在琴上昏倒的貓』!!!」

 「.........」

 「.........」

 「那個... 我想我還是先帶妳進去好了,免得妳在外面睡一夜沒感冒也被她冷死...」「潘小亮!!!」

 龍龍看眼前兩個人已經打鬧成一團,悄悄轉過身去,這才發現自己正擋在一家店門外的木板露台上;昨夜只想找個能擋風躲雨的地方,剛好這家店門口是一個凹字型,門口兩邊都是交叉的木板組成的花台,間隙之間都被滿滿的藤蔓和花朵塞滿,頭上是半圓型的紅色雨棚,而通往上鎖的大木門的是一階一階深咖啡色的溫暖木頭。
 龍龍靠著門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髮,那對男女才剛停止打鬧。

 「打擾你們了。」她小聲的說,跨步就要走。

 「不用急著走嘛。」那女人微妙的阻礙了她前進的路線,雖然沒完全擋住龍龍的去路,但的確也讓她很難離開。
 「同樣都是Bass手,妳不想看看我的琴嗎?」那女人笑著說。

 龍龍驚訝的抬起頭,打量起這個看起來已經大概超過三十歲的女人。

 「妳可以叫我大姐,不可以叫我阿姨。」那女人看龍龍如此意外的看著她,雙手叉著腰笑著說。
 「來吧,這是我的店,妳可以坐在門邊的位子上,茶水不用錢,妳隨時想走都可以走。」

 女人打開了木門,一陣香氣迎面撲來。她很快的走進吧台後的廚房,消失在龍龍的視線之中;而另外那個男人則慢條斯理的走到櫃台旁邊,將門口幾盞燈點亮後,挑了張CD放進音響。

 龍龍依舊是緊緊的抱著所有家當站在門口,女人已經端了一壺熱茶到吧台上,濃濃的玫瑰香味竄進龍龍鼻腔,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停在最靠近門邊的一張桌子旁邊。她低頭死盯著那張桌子,它的桌面很低,差不多和它旁邊兩張面對面的米色沙發一樣高,但桌子靠近牆邊又高起到一般餐桌高度,讓沙發上的客人可以挺直身體吃東西,而不用駝著背遷就矮桌。

 她偷瞄了一下店內其他桌椅,靠近門口的幾個座位大多和門口這套一樣,有些是一張長沙發配上一張單人座沙發,或是兩張兩人座的Love seat。而再靠近裡面一點,看得出來大多是給用餐客人坐的餐桌椅,一樣是同系列的沙發,只是四個椅腳比較粗大、墊得比較高,而餐桌和門口一樣是深色楓木構成,一體成型的橢圓桌面和四根拱型桌腳,靠牆那端都擺著一盆不知名的小花,或紅或黃,一小簇一小簇的十分可愛。

 正當她看得出神之際,店老闆已經將泡好的茶端到她面前。白色的瓷杯邊緣點綴著粉紅色的花苞和金色的莖幹,同款的茶壺身軀還畫著幾朵盛開的玫瑰,龍龍忍不住探頭看了一下,瓷杯底部躺了幾朵乾燥的玫瑰花苞,老闆將壺裡的熱茶緩緩倒進杯裡,一股濃郁的玫瑰花香瞬間充滿了整間店。

 龍龍不由自主的滑進沙發裡,Bass和背包依舊緊緊的靠在她腳邊。她注意到男主人播放的旋律十分輕快、也很熟悉,想都沒想就開口問道:「誰的歌?」

 「The Fray。」女主人將茶壺放在她手邊,笑笑的對龍龍說。「這是首老歌了,妳可能沒聽過。」
 龍龍似懂非點的點了點頭,接過女主人遞來的茶杯。

 「Try to slip back his defence, without ganting innocence. Lay down of a list of what is wrong, the things you’ve been told him all along. And pray to God he hears you, and pray to God he hears you… (試著將他的心防卸下,但不要裝做很無辜。列下一張寫滿錯事的列表,都是你一直以來告誡他的,並且向上天祈禱他真的聽進去了,並且向上天祈禱他真的聽進去了...)」


 龍龍聽著歌,慢慢的啜飲著熱騰騰的玫瑰茶。
 Jayko看著小亮,很有默契的交換了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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